鸡叫头遍时，陈磊蹲在库房里攥着那颗琥珀。月光从窗棂漏进来，照得琥珀里的谷种愈发透亮，昨夜那声“咔”响后，种皮竟裂开道细缝，冒出点的芽尖——和空间里灵谷发芽的模样分毫不差。
“陈磊！快！”顺子的声音撞开房门，他裤脚还沾着泥，手里举着个被踩扁的纸包，“县城来的人把送醋的车扣了！说咱的醋坛底下藏着‘旧东西’！”
陈磊揣起琥珀往外跑，路过藤架时被露水滑了个趔趄，手撑在青石板上，竟摸到石板下的土在发烫。他猛地想起昨夜那洞——此刻空间里的陶瓮正咕嘟冒泡，瓮口的醋花卷着层火星似的红，像谁在底下点了把火。
刘师傅己经把那三坛六西年的老醋搬出来了，坛身蒙着层灰，却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砸了它，”老人声音发狠，手里的斧头在石碾上磕出火星，“五八年他们说咱的醋里掺了糖精，你爷爷就是这么当众砸的坛，醅子溅在地上，长出的草都带着酸气！”
“别砸！”赵老西突然扑过来抱住斧头，指缝里还沾着昨夜铁盒里的纸灰，“那纸背面写着‘坛底埋火’！你爷爷五九年埋的不是醋醅，是火种！”
这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晓梅突然抓起账本翻到最厚的那页，纸页边缘己经发脆，上面用朱砂画着个奇怪的符号——像团火苗围着颗谷种。“六二年大冷天，”她指尖抖得厉害，“张寡妇男人临死前说，坛场的醋能烧起来，说这话时他手里攥着半块烧焦的谷壳。”
陈磊后背突然发紧，想起空间里那陶瓮。他悄悄摸出琥珀，此刻芽尖竟泛出点红，像沾了火星。库房方向突然传来“轰”的一声，众人跑过去看，只见昨夜那口灵泉井冒出白汽，井壁上的青苔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黄、卷曲——像是被火烤过。
“是他们干的！”二柱子举着相机冲进烟雾里，镜头对着井台拍个不停，“刚才看见那伙人往井里扔了东西！”他说着突然咳嗽起来，指着相机屏幕，“你看这水汽里的影子，像不像团火？”
屏幕上的白雾果然扭成火苗的形状，陈磊盯着那团影子，突然想起爷爷临终前说的话：“坛场的根在火里，醋是水做的骨头，火是土藏的魂。”他猛地扯开裤袋，空间里的陶瓮正在震颤，瓮底竟浮现出一行字：“丙午时，坛开火出”。
抬头看天，日头刚爬到藤架顶，正是午时。陈磊突然抓起斧头往六西年的老坛走去，刘师傅想拦，却被他眼里的光钉在原地。“爷爷说过，真东西不怕火炼，”他举起斧头时，琥珀在怀里发烫，“五九年埋的火种，该见光了。”
斧头落下的瞬间，坛身裂出蛛网似的纹，深褐的醅子涌出来，竟真的腾起层淡蓝的火苗！众人惊呼着后退，却见火苗不烧人，只顺着醅子往藤架下爬，像条活蛇钻进青石板缝里。
“腾”的一声，昨夜那洞口喷出团火球，吓得汉子们连连后退。火光里滚出个黑釉坛子，坛口插着的谷穗早被烧成炭，却在火中发出“噼啪”的响，爆出无数金红的火星。
“是五九年的谷种！”赵老西扑过去扒拉炭火，手指被烫出泡也不顾，“你爷爷把当年最好的谷种封在坛里，用醋醅养着，说是‘火里藏金，灾年不绝’！”
陈磊突然觉得怀里的琥珀要炸开，掏出来一看，里面的谷种竟在火光中抽芽展叶，瞬间长成株半尺高的青苗，苗尖还挂着颗晶莹的露珠——正是空间里灵泉的水。他往青苗上吹了口气，露珠滚落，滴在黑釉坛的炭火里，竟“滋”地冒出股白雾，雾里浮着张泛黄的纸。
晓梅抢过纸展开，上面是供销社的印章，日期赫然是1959年：“坛场谷种、醋醅，均为一等好物，特封此证，代代相传”。下面还压着张字条，是爷爷的笔迹：“六六年若遇坎，坛开火出，自有天证”。
远处传来马蹄声，王篾匠他哥带着人赶来了。看到火中的黑釉坛和那纸证明，他突然对着炭火深深作揖：“六三年我爹病危，就是靠坛场的醋吊着命，说这醋里有股活气。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汉子们面面相觑，领头的突然踹了自己一脚：“是我糊涂，被人撺掇着来捣乱！”他指着身后个缩头缩脑的家伙，“就是他说坛场用假谷种酿酒，还塞了我两斤劣质糖精！”
陈磊望着渐渐熄灭的火苗，黑釉坛里的谷种炭竟慢慢显出金色，像被火镀了层壳。他摸出怀里的琥珀，青苗己经不见了，只留下颗的谷种，种皮上印着团小小的火苗——和账本上朱砂画的符号一模一样。
刘师傅往炭火里撒了把新谷种，火星溅起来，落在每个人的衣襟上。“你爷爷说得对，”老人笑出了泪，“坛场的东西，从来都带着火气，能熬过寒冬，能顶过风雨，就像这日子，看着酸，嚼着苦，可藏在底里的，是能烧起来的精气神。”
晓梅往账本上记这桩事，笔尖在“1966年午时”那页画了团火，火里写着“真金”二字。风从藤架那边吹来，带着股焦香的酸气，陈磊深吸一口，觉得那味道钻进了骨头里——像琥珀里的谷种，像坛底的火种，像藏在时光里的，永远烧不尽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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