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客户的电报像场及时雨,却没浇透坛场的人心。二柱子把电报拍给县里那天,镇上的李干事突然来了,揣着瓶二锅头,往石碾上一坐就开了腔:“陈磊啊,这一百坛醋的单子,我看得分给公社醋坊一半。都是为国家做贡献,总不能让你们坛场独吞了好处。”
陈磊正给新谷脱粒,木锨往谷堆上一插:“李干事说笑了,客户要的是‘光阴故事’,公社醋坊的新法子酿不出这味。”
“啥故事不故事的,不就是醋嘛!”李干事眼睛瞟着赵老西手里的银筛子,“我听说你们有‘母醅’?分点给公社,保证酿出来一个样。”
赵老西气得拐杖首打地:“那是坛场的命根子!五九年饥荒,你爹饿得啃树皮,还是我用母醅兑了米汤给他续命,现在倒好,想剜我们的根了?”
李干事脸一沉,把酒瓶子往地上一墩:“赵老西,别给脸不要脸!现在是集体主义时代,哪容得下你们搞小圈子?这筛子、母醅,本就该充公!”说着就要去抢银筛子。
张寡妇的外孙女正蹲在藤架下筛谷,见他伸手,抱着铜筛子就撞了过去:“这是外婆男人用命换来的!你敢碰试试!”铜筛子边缘的铜绿刮在李干事手背上,竟留下道红痕,像被藤刺扎了似的。
“反了反了!”李干事捂着手跳脚,“你们私藏封建信物,抗拒集体调配,我这就去县里告你们!”
人走后,晓梅发现账本被李干事扯破了角,正是画着交握双手的那页。她摸着撕裂的紫苏叶,眼圈红了:“这是故意的,他就是想断了咱们的盟。”
夜里,陈磊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去看谷苗。月光下,藤架的“盟”字影子落在苗上,穗尖的紫却暗了些。他正发愣,院墙外传来窸窣声,扒着墙缝一看,竟是李干事带着公社醋坊的人,在偷挖老槐树下的母醅——他们白天瞅准了地方。
“狗东西!”陈磊抄起扁担就冲出去,二柱子和顺子听见动静,拎着镢头也跟了上来。公社的人见势不妙,抱着半罐母醅就跑,李干事跑得慢,被陈磊一扁担抽在腿上,摔了个嘴啃泥。
“陈磊!你敢打人?”李干事捂着腿嚎叫,“我非让你们坛场关门不可!”
这事第二天就捅到了县里。王主任急得满头汗,找到陈磊时,手里捏着份处分决定:“李干事说你们‘破坏集体生产’,县里要收回坛场的经营许可,还说要把赵老西他们送去学习班。”
“凭啥?”张寡妇的外孙女把铜筛子往桌上一拍,筛眼里的谷种蹦出来,“他偷东西还有理了?当年外婆男人为了护坛场,被洪水冲走时,他爹还在咱家喝米汤呢!”
正吵着,王篾匠一瘸一拐地来了,手里举着个藤编的小匣子:“我在牛棚时想起来,张寡妇男人当年救过李干事他爹,这是当时留下的凭证。”匣子打开,里面是片枯槁的紫苏叶,叶梗上刻着个“谢”字——正是六零年饥荒时,李父饿晕在坛场门口,张寡妇男人用掺了谷粉的米汤救了他,临走时非要留下这叶当念想。
“这老东西,揣着恩忘了本!”赵老西气得发抖,“走,咱们去公社说理去!”
一行人到了公社,李干事正给书记拍胸脯,说坛场“搞资本主义复辟”。赵老西把紫苏叶往桌上一摔:“你爹当年跪在这里求我们给口吃的,说‘坛场的恩,李家记三代’,现在才过几年,就忘了?”
李干事脸一阵白一阵红,强辩道:“那是旧社会的事!现在讲革命!”
“革命就不讲良心了?”晓梅突然翻开账本,指着其中一页,“六三年你家盖房,用的是坛场的木料,账本上记着‘李干事借槐木三根,说秋后还谷五斗’,到现在也没见谷影子!”
围观的社员们议论开了,有人喊:“李干事确实借过木料!”“他还拿过坛场的醋送礼呢!”
书记见状,赶紧打圆场:“都是误会,都是为了工作。这一百坛醋的单子,还是让坛场做,公社醋坊跟着学学技术。”
李干事灰溜溜地走了,临走时剜了陈磊一眼,那眼神像淬了毒的藤刺。
回坛场的路上,顺子嘀咕:“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陈磊摸着怀里的银筛子,筛眼嵌着的谷种被体温焐得温热:“他拦不住的。你看藤架上的盟字,越是有人想扯断,藤缠得越紧。”
话音刚落,二柱子突然指着天边:“快看!”众人抬头,只见坛场方向飘起股白烟,裹着醋香首上云霄——是刘师傅在蒸新谷,蒸汽混着老藤的气息,在夕阳里织成张网,把整个村子都罩在了里面。
晓梅往账本上添了行字:“藤有刺,护其盟;人有心,守其信。”笔尖划过纸面,留下道深深的痕,像藤条在心上刻下的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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