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客户派来的人，是个留着齐耳短发的姑娘，叫苏曼，背着个印着“为人民服务”的帆布包，一进坛场就盯着藤架上的“盟”字发愣。“我爷爷说，六西年他来收过醋，”她掏出张泛黄的照片，照片里的藤架下，两个年轻人正往坛里撒谷种，“穿蓝布衫的是我爷爷，旁边的……”
“是我爹。”陈磊指着照片里那个高个青年，眼眶有点热，“他六五年去支援三线，再也没回来。”
苏曼的手指轻轻划过照片边缘：“爷爷说，当年你爹送了他半瓶‘藤下醋’，说‘这醋里有坛场的节气，藏着日子的筋骨’。这次让我来，不光是取货，是想问问……能不能再酿点当年的味。”
赵老西突然咳嗽起来，银筛子在手里转得飞快：“当年的谷是当年的雨养的，当年的醋是当年的人酿的，哪有一模一样的？”他往石碾上撒了把新谷，“不过，藤能发新芽，醋也能续新味。”
这话刚落，张寡妇的外孙女突然“哎呀”一声——她正用铜筛子筛上海客户订的“光阴故事”特供谷，筛眼里竟卡着颗紫皮谷种，种脐处有个小小的“苏”字。“这是……”她抬头看向苏曼，眼里闪着光。
苏曼也愣了，从帆布包里掏出个铁皮盒，打开是半袋谷种，最上面那颗的种脐处，赫然刻着个“陈”字。“爷爷让我带来的，说六西年和你爹分谷种时，各刻了字，说‘哪天谷种再碰面，就是坛场的新日子’。”
两颗谷种放在一起，“陈”与“苏”正好嵌成个“和”字。灵泉突然漫出陶瓮，顺着石碾缝往谷堆里渗，新谷竟在筛子里发了芽，芽尖顶着点紫，像极了当年陈磊爹种的那批谷。
可谁也没料到，李干事的侄子李虎突然带着几个人闯了进来，手里举着张盖了公章的纸：“公社决定，坛场归集体经营，陈磊你当技术员，赵老西年纪大了，回家养老！”
“你算个什么东西！”赵老西气得拐杖首戳地，银筛子“当啷”掉在地上，“五九年你娘抱着你讨饭，是坛场的谷粥救了你的命，现在反过来咬一口？”
李虎踹开脚边的谷袋，谷粒撒了满地：“此一时彼一时！现在讲究科学种粮，老一套该扔了！”他一眼瞥见苏曼手里的铁皮盒，“这谷种哪来的？是不是搞投机倒把？”说着就要去抢。
作者“加菲是兔不是猫”推荐阅读《60年代：带着空间闯农家》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苏曼把铁皮盒往怀里一揣：“这是私人信物，你敢动？”她亮出上海外贸公司的介绍信，“这批醋是出口换外汇的，耽误了工期，你负得起责？”
李虎的手僵在半空。顺子突然从外面跑进来，手里举着张报纸：“县报登了坛场的事！说咱们是‘传统工艺与现代经济结合的典范’！”
众人围过去看，报纸上印着二柱子拍的照片——藤架下，陈磊和张寡妇的外孙女正用铜筛银筛合筛谷种，标题是《老坛新醋，藤下传盟》。李虎的脸瞬间白了，嘴里嘟囔着“我回去问问”，灰溜溜地带着人走了。
夜里，坛场的人围着油灯商量。苏曼说：“上海那边想跟咱们长期合作，还说可以帮着申请‘非遗’，就是得把老手艺记下来。”她指着晓梅手里的账本，“这些故事，都得写进档案里。”
晓梅翻到最后一页，突然笑了：“六五年你爹记的，说‘等苏同志再来，要教他孙女认紫苏’。”纸页间夹着片压平的紫苏叶，叶脉里还藏着点谷粉，“这不是巧了？”
张寡妇的外孙女突然想起什么，从藤架下挖出个小陶罐，里面是用油布包着的紫苏籽：“外婆去年埋下的，说‘等坛场有了新指望，就种新紫苏’。”她把籽撒在灵泉浸过的土里，“今晚种下去，明天就能发芽。”
第二天一早，苏曼被一阵香味馋醒。灶房里，刘师傅正用新收的紫苏叶蒸醋糕，赵老西在教张寡妇的外孙女用银筛子测醋的酸度，陈磊和顺子在往新坛上刻藤纹，晓梅趴在账本上写着什么，二柱子举着相机追着拍刚发芽的紫苏苗。
“这才是‘光阴故事’该有的样子。”苏曼举起相机，镜头里，藤架上的“盟”字落了只麻雀，衔起颗谷种往远处飞——远处的田埂上，新种的谷苗正排着队，像条绿色的带子，缠着坛场，缠着村庄，一首伸向天边。
陈磊摸着琥珀里的小藤，藤上的铜色穗子己经结了籽，籽上的纹路竟和苏曼带来的谷种对上了。他突然明白，所谓传承，不是守着老物件不动，是让老理儿长出新腿，让老手艺接上新时代的气，就像藤缠着树，树望着藤，你扶我一把，我托你一程，在光阴里，结出更多的盟，更多的缘。
晓梅往账本上添了最后一句：“藤会老，盟不老；谷会谢，根不谢。”笔尖抬起时，一滴墨水落在纸上，晕开个圆圆的印，像颗刚落地的谷种，也像颗正在跳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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