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合坛”入窖那天,坛场请了老手艺人来封泥。赵老西非要在泥里掺把紫苏籽,说等明年开坛时,藤能顺着坛沿爬上去,“到时候两岸的师傅来品酒,一抬头就能看见五瓣花”。刘长河蹲在窖边,把从金门带回来的沙一点点揉进泥里,忽然想起什么:“我爹说过,最好的醋要‘三分海味,七分土香’,这沙和土融在一处,才算真的合味。”
日子刚安稳没几天,方继接到台北文史馆的电话,语气急冲冲的:“那个远房亲戚又闹起来了!说你们在金门找到的坛底是仿的,还拿着拓片去报社,说要揭穿‘假团圆’的戏码。”陈磊刚点开对方发的新闻链接,就见赵老西抢过手机,指着照片里的拓片骂:“这蠢货!‘和’字左边的竖钩,咱们坛场的老坛都带个小弯,他这拓片是首的!”
晓梅立刻翻出账本里夹的老坛拓片——那是陈磊爷爷当年拓的,“和”字左边果然有个月牙似的小弯。“这是坛场独有的刻法,”刘长河摸着拓片哽咽,“我爹学刻坛时总刻不好这个弯,我爷爷就握着他的手教,说‘做人跟刻坛一样,得有柔有刚’。”
正说着,周明远从镇上回来,手里攥着张报纸,头版是厦金大桥合龙的新闻,配着张航拍图:“你们看桥墩底座,工人师傅说特意留了个小花坛,要种两岸的紫苏。”照片里,桥墩边的泥土里,隐约能看见刚冒头的绿芽。
突然有人拍院门,是上次拦人的台北社区志愿者,手里拎着个布包:“刘先生,我们在那亲戚家搜到这个,他说要拿去仿造坛底。”布包里是块新刻的陶片,“和合”二字刻得生硬,边缘还带着新泥。志愿者叹了口气:“他儿子今天来社区道歉,说他爸是心里憋得慌——年轻时想回大陆没成,老了见别人团圆,就钻了牛角尖。”
刘长河盯着假陶片沉默半晌,突然说:“把他叫来坛场吧。”众人都愣住,他却笑了:“我爹当年捡醋坛时,还捡过只受伤的海鸥,养好了才放归大海。人心里的结,总比海鸥的伤好解。”
三天后,那亲戚果然来了,缩着肩膀站在院门口,不敢进来。赵老西递给他碗醋:“先尝尝,这坛加了金门的沙,你要是能尝出和台湾醋的不同,就算懂行。”那人抿了口,眼圈突然红了:“我妈当年总说,大陆的醋带点土腥味,台湾的带点海水咸,要是能掺在一处……”
话没说完,邮递员骑着二八大杠闯进来,车筐里放着个大纸箱:“厦金大桥项目部寄的!说给坛场的贺礼!”打开一看,是块浇筑桥墩用的混凝土样本,里面嵌着两岸的沙土和碎瓷片,标签上写着“2023年10月24日,大桥合龙,此样本藏两岸之味”。
陈磊把样本放在“和合坛”旁边,突然发现混凝土里的瓷片影子,和账本上1952年失醋的记录重叠在一起。晓梅拿出手机,给台北的周明远打视频:“你快看看,这影子像不像条路?”周明远对着屏幕比画:“何止像路!你们把样本转半圈,影子连起来就是‘归’字!”
傍晚收工时,刘长河在藤架下发现朵新开的五瓣紫苏,花瓣上沾着点金粉似的光。“是夕阳照的?”他伸手去碰,却发现是厦门方向飘来的金箔——今天是大桥合龙纪念,那边在放烟花。金箔落在紫苏花上,又被风吹起,飘向金门的方向。
赵老西蹲在窖口抽烟,看着金箔飞远:“我爷爷说,醋香能飘十里,现在有了桥,别说十里,千里万里都能连着。”陈磊望着大桥的方向,远处的灯光像串珍珠,把海峡的夜色缝成块完整的布。他忽然想起刘长河父亲的话,原来有些东西真的能自己找到回家的路,就像那坛漂过海峡的醋,就像此刻漫过桥面的醋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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