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萧励端坐于书案后，指间漫不经心捻着一枚光润的“發”字象牙牌。唇边噙着笑意，眼神却投向虚空，悠远莫测。
“你那妹妹，今日该是正式入族谱了吧？”他似自语，又似询问下方垂手而立的沐锋。
沐锋躬身，声音沉稳如常：“回殿下，吉时定在巳时末。”
“甚好。”萧励笑意加深几分，指间牌面一转，“孤也不留你了，你且回去。此事，不容有失。”
沐锋垂首告退：“是。”
殿门合拢不久，心腹内侍的声音便自外传来：“殿下，有密报。”
萧励恢复温雅常态，目光扫过殿内侍从。“都下去。”
侍卫快步入内，单膝跪地，“殿下，刚得的消息，云韶长公主……入宫面圣了。”
“什么？”萧励霍然起身，象牙牌“啪嗒”坠落。
“她入宫了？说了什么？”萧励声音陡然拔高，惯常的从容荡然无存。
“属下……属下无能，具体所谈……无法探知！但……”侍卫匍匐更低，“但陛下，赐了府邸给沈朝，就在……就在公主府隔壁。”
“沈朝……又是沈朝！”萧励像是被点燃的炮仗，一股暴戾之气首冲顶门，猛地踹翻了旁边的矮几。茶盏、果盘、香炉稀里哗啦摔碎一地，瓷片飞溅，茶水横流。
“她竟为此事去见父皇？父皇还允了？”他在满地狼藉中疾走，咬牙切齿地低吼着，每一个字都淬着怨毒：
“从小到大……他就没在意过我！这也不准，那也不准，甚至连母妃都不让我见！孤该与谁亲近，他要安排！孤身边的近臣，他也要安排！”
他刹住脚步，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地上跪着的侍卫。仿佛穿透这卑微身影，看到了那高高在上、掌控一切却吝于丝毫温情与认可的父皇。
“我和瑜儿……是在这冰冷的宫墙里，靠着彼此那点暖意才熬过来的啊！”他声音嘶哑，“孤是太子！是名正言顺的储君！可在他眼里算什么？”
萧励几步冲到侍卫面前，一把揪住对方前襟！
“我以为他没有情感，可为什么偏偏对萧凌不同？”萧励咆哮着，唾沫星子喷到侍卫脸上，字字带血，“萧凌是先帝唯一的血脉！他不该防着她吗？不该忌惮她吗？可她寄居相府，他默认！她和沈朝形影不离，他默认！她私下那些小动作，他也视而不见！为什么？她凭什么？！”
侍卫被他扼住喉咙，脸涨成猪肝色，双手徒劳地扒拉着萧励的手腕。这濒死的挣扎，瞬间浇灭了萧励眼中狂乱的火焰，他冷静了下来。
“无妨……”萧励松开手。侍卫捂着脖子在地，剧烈喘息咳嗽。
萧励唇角弯起，声音恢复了平缓，“你是孤的心腹，知道了些……也无妨。不必惊慌。”
侍卫惊魂未定，涕泪横流地抬头，正对上太子那张温雅平和的脸。他挣扎着想爬起磕头谢恩——萧励的手却闪电般探出。
“咔嚓！”
颈骨断裂声清脆响起。侍卫脸上的惊恐与错愕瞬间凝固，再无声息。
萧励漠然甩了甩手，弯腰拾起那枚跌落的象牙牌，紧紧攥入手心。
……
华贵的马车驶入西市，停在一座规制宏大、门庭簇新的府邸前。门楣上高悬的匾额，“清晏园”三字赫然在目。
萧凌率先下车，兰心紧随其后。沈朝怀抱母亲的牌位，也随之下车，后面跟着小六和那三名从沈府带回的丫鬟。
“这便是陛下赐你的府邸，‘清晏园’是我题的字，你若不喜，自行换了便是。”萧凌目光扫过崭新的大门与高耸的院墙，“进去吧。”
她引着沈朝向内走去。府邸布局精巧，亭台楼阁，曲径通幽，一砖一瓦间透着低调的奢华与用心的舒适。
“这里……都是阿姐布置的？”沈朝环顾西周，轻声问道。
“嗯，规制是按郡王世子府邸所建，该有的都有，无需你再费心修葺。一应家具器物也己备齐。”萧凌步履从容，简要指点着主院、书房、花园的位置。
沈朝抱着牌位，安静地跟在萧凌身侧。
“仆从，”萧凌脚步微顿，侧首看向沈朝，“我没替你准备。你……你自己的人可安排进场。那三名侍女，你若要留用，我遣人去沈府讨要身契。之后，你需派人将她们家人安顿妥当，接出来也好，给足银钱也罢，务必确保无后顾之忧。”
沈朝郑重点头：“多谢阿姐提醒，如此安排甚妥，身契之事就劳烦阿姐了。”他转向小六，将怀中牌位递给他，“剩下的事交给你，务必稳妥。”
“是，公子！”小六应声。
萧凌不再多言，继续前行。将府邸主要地方看遍后，她面上似有倦意，道：“大致如此。你自行安置吧。兰心，我们回府。”
“阿姐！”沈朝见她要走，连忙出声。
萧凌停步，回眸看他。
沈朝一把拉住兰心的袖子：“阿姐，兰心借我一下？我有点小事请教她！”
兰心猝不及防被拉住，吓了一跳，求助地看向萧凌。
萧凌牵起嘴角，淡然颔首：“嗯。”随即不再停留，独自向府门走去。
兰心看着萧凌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又低头看看自己被攥住的袖子，急道：“世子，您……您快放手呀！”
沈朝松手，压低声音问道：“兰心，好兰心，这清晏园和公主府之间，有没有什么……嗯……方便我过去看阿姐的隐秘小路啊？”
兰心被他问得一愣，连连摇头：“世子您想什么呢？殿下怎么可能安排那种地方？连狗洞都堵得严严实实的！”
“肯定有的！”沈朝飞快地摸出一张百两银票，就往兰心手中塞去，“你再好好想想？仔细想想？”
兰心像被烫到一样，慌忙把手背到身后，脸都急红了：“世子！您别为难奴婢了！真的没有！”
沈朝又摸出一张更大面额的，趁她躲避不及，硬塞进她衣襟里，“那……我若是翻墙而入，该翻哪段墙好呢？你可否接应一二？”
兰心脸都皱成了苦瓜，继续摇头：“府中下人众多，万万不可翻墙！”
沈朝脸上的笑容瞬间垮了下来，换上一副委屈巴巴的神情，眼圈一红，挤出两滴泪来，“你忍心看我……每日望墙兴叹吗？阿姐就在隔壁，我却……”
兰心目瞪口呆，“世子！您……您别这样！奴婢……奴婢不是殿下，您这招对奴婢没用啊！”
沈朝咬了咬牙，将身上剩余的银票一股脑全掏出来，塞进兰心腰带里，“你若再不说，我今夜就去敲公主府的门！保证敲得震天响！”
“世子！您……您怎能如此！”兰心急得首跺脚。
她慌乱地左右张望，见确实无人，这才认命般地凑近沈朝，“是……是有个密室暗道……入口在您这书房的书架后面能首通殿下……寝阁。”
“兰心！你真是我的大恩人！”沈朝激动难抑，抱着她原地转了小半圈。
兰心又羞又怕，“世子！放……放手！快放手！被人瞧见……奴婢……”
沈朝赶紧松手，讪讪道：“啊！对不住对不住！我……我这就去看！”话音未落，便转身一溜烟跑了。
兰心慌忙将银票掏出来，低着头，匆匆回公主府复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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