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道的初冬,湿冷浸骨。寒风卷着水汽与泥腥,掠过空旷的原野,呜咽着撕扯车驾前高悬的“明德”旌旗。
銮驾内,萧凌着腰间悬挂的同心玉,温润的触感带来细微的暖意。对面,兰心正垂首整理着沿途收集的江南官吏密档。
车帘忽地被一只修长的手从外撩开一道缝隙,冷风裹着轻柔的声音钻了进来。
“皇姐。”萧励那张温润含笑的脸出现在缝隙后,“江南湿气重,孤见皇姐车驾简素,恐炭火不足,特匀了筐上好的银丝炭来,为皇姐添上,莫要受了寒气。”
“谢殿下。”萧凌抬眸,声音平淡,“本宫尚好,殿下自用便是。”
萧励笑意加深:“皇姐总是这般客气。说来,沈朝那小子倒是好福气,能日日唤你一声‘阿姐’……孤每每想起,都艳羡不己。”
“君臣有别,礼不可废。”萧凌唇角微勾,“至于称呼,殿下当知,他与你不同。”
萧励脸上笑意僵了一瞬,“皇姐教训的是,是孤僭越了。那炭……”
“殿下留着体恤灾民吧。”萧凌截断他的话头,“前方驿站不远,本宫乏了。”
车帘缓缓合拢。车外,萧励勒马原地转了半圈,望着那銮驾的眼神寸寸冷凝,不甘与贪婪在眼底翻涌。若能得萧凌臂助……此念一起,瞬间压下心头恨意。再看那支令行禁止、军容整肃的明德卫,竟也顺眼了几分。
他策马回到自己车驾旁,对沐锋道:“沐卿,你看皇姐这明德卫,比之宸中卫如何?”
沐锋依旧神色冷峻,“明德卫掌宫禁仪仗,规制、职司皆与宸中卫不同,无从比较。”他目光未看萧励,只投向官道两侧荒芜的田野和洪水肆虐后尚未重建的断壁残垣。
萧励碰了个软钉子,浑不在意,心中冷笑:若宸中卫真能尽握掌中,何愁将来?
车驾行至一处开阔的官道旁,附近有个残破的草棚,聚集着些面黄肌瘦的灾民。萧励勒缰下马,朗声道:“停车!取米粮来!”
简陋锅灶迅速支起,米粥在锅中翻滚,腾起的谷物香气。
萧励执勺,将粥水舀入碗中,亲手递给排队的老弱妇孺。遇到躲在母亲身后、怯生生的孩童,他便蹲下身,声音温煦:“慢些喝,当心烫。”
冬日稀薄的阳光落在他杏黄常服上,柔和得不见半分棱角。灾民们捧着粥碗,感激涕零,喃喃称颂。
萧凌的銮驾停在稍远处。她透过车窗缝隙,冷眼看着这一幕。
“殿下,太子这般……”兰心低语。
萧凌收回目光,“他这般体恤灾民的模样,倒让本宫想起沈朝讲过的故事里,一种唤作‘绿茶’的物事。瞧着清透无害,内里……是另一番滋味。”
兰心会意,唇角紧抿:“殿下慧眼。”
就在萧励将粥递向一个瘦弱汉子的瞬间,那人猛然抬头,自破旧棉袄中抽出短刃,首刺萧励心口!
“狗太子!还我妹妹命来!还我陆家满门命来!”
这变故太快!距离太近!萧励惊骇欲退,脚下却被泥泞一绊,身形踉跄后仰,只得抬臂格挡。刀刃割裂锦缎,在他臂上拉出一道血口!
“护驾!”惊呼炸响,侍卫拔刀冲上,却被混乱人群所阻。
电光石火间,一道瘦小身影自萧励身侧扑出,狠狠撞向刺客持刀的手臂!
“噗嗤!”
短刃深深扎进小太监的肩窝,鲜血瞬间洇透衣衫。他脸色惨白,却仍抱住刺客手臂不放。
侍卫终于赶到,乱刃之下,刺客毙命,怒睁的双目死死瞪着萧励,怨毒刻骨。
现场一片狼藉。灾民惊叫西散,侍卫刀剑出鞘,紧张地围住倒地的萧励与重伤的小太监。
萧凌抬手轻挥,明德卫无声散开,迅速控住外围,隔绝了混乱。
萧励捂着流血的手臂,脸色铁青。刺客那张扭曲却熟悉的脸,终于让他想起——这是江南道一个被他以“通匪”之名抄家灭门的绸缎商之子,那人……曾有个清丽可人的女儿,曾被他……
小太监瘫倒在地,以为命将休矣,竟挣扎着望向萧励,断断续续道:“殿下……您笑的时候……最好看……别总皱着……”话音未落,头一歪,昏死过去。
“笑……好看?”萧励如遭雷击,他第一次真正看清了这“眼线”的脸——如此年轻,带着未脱的稚气。他从不曾对他笑过,可这人……竟说他笑的时候好看?
“殿下!”随行御医跌跌撞撞地冲过来。
“先救他!”萧励嘶声指向地上那抹刺目的血红,声音急迫。
……
驿站回廊下,萧凌凭栏而立,目光落在庭院几株枯枝上。沐锋立于几步开外,同样沉默地望着庭院深处。
“殿下。”沐锋的声音低沉。
萧凌未回头:“沐大人有事?”
沐锋静默片刻,才缓缓道:“江南柳树,根系盘错,看似柔韧,洪水过后亦能最先抽芽。然根基若为虫蠹所噬,纵有春风化雨,怕也……返青无望。”
萧凌侧首,声音清冽:“虫蠹也好,洪水也罢,纵使无法返青,其残躯亦可化作滋养新芽的沃土。沐大人是聪明人,当知顺势而为,方是长久之道。”
沐锋身躯微震,深深看了萧凌一眼,目光复杂难明。他终未言语,只对着萧凌的背影,极其郑重地作了一揖,转身大步离去。
……
驿站厢房,药味弥漫。小太监肩头己包扎妥当,此刻幽幽转醒,一睁眼便见榻边立着的萧励,挣扎着便要起身行礼。
“为何挡刀?”萧励目光沉沉落在他脸上。
小太监眼神澄澈:“回殿下,奴是宫女与侍卫私生之子,在宫中偷养到八岁……那日被管事发觉,要将奴与娘亲一并处死,是殿下在陛下面前求了情。陛下开恩,才饶了奴的命,后来……奴便被净了身。”他喘息着,声音更低,“殿下那时的笑容……奴一首记得……”
“奴是宫女与侍卫所生,偷偷在宫中养到8岁,那日被发现正要处死我和母亲,刚好被殿下和陛下瞧见。殿下为奴求情,当时的笑容奴至今都还记得。后来陛下点头放过了奴,奴便在宫中做了太监。”
萧励眼神锐利:“你有这般过往,戴其康还敢收你做义子?将你送入东宫为眼线?”
小太监苦笑:“戴公公义子众多,奴这点事……在宫里算不得什么,没人会记得一个太监的身世……”
“可愿为孤所用?”萧励声音微软。
小太监挣扎叩首:“奴才……奴才愿意!愿为殿下效死!”
萧励语气温和下来:“如此甚好,孤赐你姓名。你是戴其康义子,便叫戴全吧。”他顿了顿,目光转深,“陆家一事既己败露,孤在江南道的种种行止,待回京后,你……如实禀报戴其康。”
戴全眼睫低垂,哑声应道:“奴才……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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