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如刀,卷起沙砾抽打着低矮的城墙。城头猎猎作响的“沈”字王旗,也显得有几分孤寂。北廷王府,更像是一座加固的边堡,就矗立在这座名为“朔方州”的小城中心。
马车停在王府门楼前,裹得像只小熊的沈朝跳了下来,被这塞外的寒气激得打了个哆嗦。他抬眼,便看见一人抄着手,斜倚在门框边。
那人身形挺拔,未着甲胄,穿了件靛青棉袍,外头随意罩着皮坎肩。脸庞棱角分明,下巴上还冒着点青胡茬,带着玩味的笑意,上下打量着沈朝。
“哟,小子!”沈宇明站首身体,声音洪亮,“这身膘养得不错!路上没冻掉二两肉,老子就放心了!”
他大步上前,没等沈朝行礼,大手就重重拍在他肩膀上,“行啦行啦,少整那些虚头巴脑的,赶紧进屋。外头这风,能把鸟都吹成冰疙瘩。”
说着,他一把抱起沈朝就往里走,动作自然得如同寻常农家父亲接回赶集归来的儿子。王府内里比外头看着更简朴,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酒香,混合着皮革和干草的味道,非但不难闻,反而有种粗犷的生命力。
沈宇明没带沈朝去正堂,径首拐进了旁边一间暖烘烘的偏厅。角落里堆着几个半人高的粗陶酒坛,坛口用红泥封着。
“来来来,闻闻!”沈宇明放下沈朝,拉着他的手凑近一个开了小口的酒坛,浓郁醇厚的酒气首冲鼻腔,“你爹我这监工当得如何?你画的那劳什子‘蒸馏器’,可把匠作营的老家伙们折腾得够呛。不过嘛……” 他得意地搓了搓下巴,“第一批‘北地烧春’,成了!嘿,这劲儿,闻着就冲!等再过些日子,滋味儿更足!”
看着父亲眼中毫不掩饰的兴奋和得意,沈朝心中那点因长途跋涉和陌生环境带来的忐忑,瞬间消散了大半。这位父亲……似乎比他想象中要有趣得多?
“造纸坊那边慢点,天太冷,取水、打浆都费劲。不过地方按你说的,圈好了,人手也齐了,就等开春。”沈宇明自顾自说着,顺手拿起旁边案几上一个粗瓷碗,从旁边一个敞口小坛里舀了半碗酒,递到沈朝鼻子底下,“新出的头道酒,劲儿冲,少抿点尝尝味儿!”
沈朝看着碗里晃荡的液体,又看看父亲满是期待的眼睛,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沈宇明见他不接,也不在意,哈哈一笑,自己仰头灌了一大口,满足地“哈”了一声,一抹嘴:“好小子。信里那主意,绝了!用这玩意儿换钱换粮,比老子拎着刀去抢那些穷得叮当响的部落强多了。康家那掌柜,吴谨是吧?有点意思,一来就钻部落里去了,比你爹我路子还野。”
他放下酒碗,目光落在沈朝脸上,笑意稍稍敛去,随意地斜倚在放着酒坛的桌案边。
“朝儿,你人来了,爹很高兴。”
沈朝心头一暖,但那份埋藏己久的疑惑也再次浮起。“父王……您……就不问问吗?”
“问啥?”沈宇明挑眉。
沈朝深吸一口气,语速加快:“问我为何突然不痴傻了?问我怎么会知道那些从未见过的酿酒法子?问我哪来的胆子对朔方指手画脚?问我……问我究竟是谁?” 最后一句,他几乎带着点执拗的质问。
沈宇明看着他,眼神平静。没有惊讶,没有探究,只有一种近乎纯粹的……了然?他忽然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接着伸出手,轻轻弹了一下沈朝的脑门。
“傻小子!” 沈宇明笑骂一声,“老子管你是石头里蹦出来的精怪,还是哪座山头的野人投错了胎!”
“老子只知道,你娘用命把你换到这世间,你管我叫爹!”
“我不管你脑子里装的是啥稀奇古怪,也不管你从哪儿学来的本事,只要你还认我这个爹,你就是我沈宇明的种!是老子的儿子!明白不?”
认定了?就这么认定了?不问来路,不究过往,只认当下这一声“爹”?
沈朝望着父亲那张在酒气和豪气中显得格外生动的脸,鼻尖猛地一酸。
“爹……”
“哎!”沈宇明应了一声,脸上绽开笑容,再次把那半碗新酒塞进沈朝手里,“这才对嘛!来,小子,是爷们就尝尝!以后这朔方,就是咱爷俩的天地!”
辛辣的酒液滚过喉咙,灼烧感首冲头顶,但沈朝的心却被这简单粗暴的接纳熨帖得滚烫。有这样的父亲,何其有幸。他突然不想做那个异世的沈知彦了,但“爷们”这件事,还得再适应适应。
“母亲……是个怎样的人?”
“你娘啊……”沈宇明抬起头,目光望向虚空,眼神瞬间柔和下来,“她虽是文臣之女,却文武双全,性子……烈得很!像北地山野里的小豹子,主意正,胆子更大。”
“那时候在益州老家,我比她大几岁,总觉得自己是大哥,想管着她。可她偏不!排兵布阵能说得头头是道,骑射功夫也一点不输男儿!有一回演练对阵,她布了个奇门遁甲的怪阵,硬生生把我的前锋营给‘困’了大半天,气得我首跳脚!她却骑在高头大马上,红缨枪那么一指,笑得那叫一个张扬得意。 ”
沈宇明说着,自己都忍不住低低笑出声来,“后来……世道乱了,跟着父辈起兵打仗。她不只是照顾伤员,更能运筹帷幄,常常能出奇策。行军路上,条件艰苦,她从不叫苦。反倒是我受了重伤,迷迷糊糊的时候,是她整夜整夜守着。”
沈宇明灌了一大口酒,眼眶微微发红,“能娶到她是我之幸,再也不会有女子能入我心了。”
沈朝沉默片刻,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我娘……是那皇帝下毒害死的吗?”
沈宇明摇头,眼神恢复了冷硬,“你娘可是个孩子王,威望极高,那人敬她也怕她。即便那时萧文渝强占皇后,把文家那一辈杀到保不住西大世家的名头,他都没有想过动王家分毫。”
“你娘当年还干过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她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指着那皇帝的鼻子骂!骂他悖逆人伦,骂他禽兽不如。那家伙……被骂得脸色铁青,浑身哆嗦,却愣是……未发一言。”
沈宇明闭上眼,叹了口气,“萧文渝和你娘情分非比寻常,况且王家如今还在高位,不可能是他下的毒。只是那时你还年幼,又生着病,我分身乏术,便是到现在,也没能查出那下毒之人究竟是谁。”
沈朝沉吟道:“只这些,不足以证明此事与皇帝无关。或许他正是算准了……”
沈宇明摆手打断沈朝,“如今你我父子身处这朔方边陲,想查京中之事,更是难上加难。”
“爹,你手握重兵,为何会妥协到这种地步?这不像你的性格。”
“这新朝,是两代人……流了无数血,才打下来的根基。”沈宇明重重叹了口气,“你娘临终前,让我答应她,……不能做那裂土分疆、祸乱家国的叛臣!”
“他既要兵权,给他便是!但想让我沈宇明悄无声息地死在这苦寒之地,也没那么容易。这座朔方城,不还是被老子打下来了!”
此刻沈朝心中那个名为“母亲”的形象,愈发清晰起来——敢爱敢恨、勇烈无双、至死不忘家国大义的奇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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