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扎羊角辫的小姑娘还在缠着奶奶问，手里攥着块捡来的碎镜片，对着太阳晃出细碎的光。“后来呀，”奶奶眯眼望着星幕，皱纹里盛着笑意，“那个姐姐发现，‘无记’不是凭空来的——是有人故意在人间剪断了记忆的线。”
话音刚落，归墟的星轨突然剧烈倾斜，光膜外的星线像被无形的剪刀剪断，齐刷刷往人间坠落。阿鸾抬头时，正看见星幕上裂开道暗金色的缝隙，缝隙里飘出无数泛黄的纸卷，上面写满了人名，每个名字都被红笔划掉，划痕处渗出墨汁般的黑气。
“是‘记忆簿’！”夜澜的陨星枪突然发出悲鸣，枪身浮现出半页残破的古籍，“传闻是上古神祇留下的，能抹去任何存在过的痕迹。可它早该随着神祇湮灭了……”
陆昭雪的承影剑首指缝隙：“看那黑气——是被抹去的记忆化成的怨！有人在利用断忆簿，把人间的‘记得’变成‘怨’，再用怨喂养新的怪物！”
阿鸾的玉佩碎片突然发烫，凤凰尸体发出警告的嘶鸣。她顺着凤凰的目光看去，星幕上正映出人间的异动：有书生突然忘了自己写的诗，对着空白的纸页痛哭；有母亲抱着孩子，却想不起他的名字；有老兵抚摸着旧伤疤，脸上只剩茫然——那些被红笔划掉名字的人，正在失去所有与自己相关的记忆。
“第一个被划掉的，是五十年前那个疯姑娘！”阿鸾指着记忆簿最上面的名字，“有人不想让她的故事传下去！”
话音未落，缝隙里突然伸出只戴着玉扳指的手，抓住了断忆簿的边缘。那只手的主人慢慢走出，白衣胜雪，面容俊美，却带着种非人的冰冷。他指尖划过记忆簿，又一个名字被红笔圈住——是那个在孤坟前描字的老婆婆。
“世间本就该‘无记’。”白衣人轻笑，声音像冰珠落地，“记得太多，才会有执念，有痛苦，有不平衡。我不过是在帮三界回归‘清净’。”
“你是谁？”陆昭雪的剑刃紧绷。
“我是‘忘川’的守簿人。”白衣人抬手，断忆簿上的黑气凝聚成条巨蛇，“也是当年看着江陨星建立这平衡的人——他太天真，以为‘在乎’能撑住天地，殊不知最稳的平衡，是连‘在乎’都不存在。”
巨蛇张开血盆大口，往黑白珠扑去。阿鸾举枪便刺，凤凰实体与她并肩作战，翅尖的星火撞上蛇身，竟让黑气消散了些。“你错了！”她嘶吼着，玉佩碎片的光芒顺着枪身注入星轨，“那个疯姑娘的孙女，就算忘了奶奶的故事，也会记得‘要去孤坟前看看’——有些东西，刻在骨头上，不是笔能划掉的！”
星幕上，被忘名字的母亲突然抱紧孩子，虽然想不起称呼，指尖却下意识擦掉他嘴角的饭粒；忘了诗句的书生，随手在纸上画下朵花，正是他诗里常写的那朵；茫然的老兵，突然捡起地上的石子，在泥地上画出个歪歪扭扭的“家”字。
这些无意识的举动，化作金色的光箭，穿透记忆簿的黑气，射向白衣人。他脸上第一次露出惊愕，记忆簿上的红笔划痕开始淡化，被划掉的名字隐隐浮现。
“不可能……”守簿人后退半步，玉扳指裂开细纹，“他们明明该忘了的……”
“因为‘记得’从不是靠脑子。”夜澜的星力顺着枪尖爆发，将巨蛇钉在星轨上，“是靠掌心的温度，靠习惯的动作，靠刻在骨子里的牵挂——这些东西，断忆簿划不掉！”
陆昭雪的承影剑突然化作万千光点，钻进断忆簿的缝隙。那些光点里，有张婶救孩子时的体温，有将军放孤儿时的呼吸，有落榜书生握笔的力度——全是被“记得”的人，留在世间的细碎痕迹。
记忆簿开始剧烈颤抖，红笔划痕寸寸断裂，被抹去的名字重新清晰，每个名字都亮起金光，像星星从墨色里挣脱。守簿人的白衣被金光染透，玉扳指彻底碎裂，他望着那些名字，眼中第一次有了人的情绪——是茫然，也是解脱。
“原来……他说的‘在乎’，是这个意思。”守簿人化作点点光尘，断忆簿在金光中消散，化作无数星屑，落在人间每个人的眉心。
归墟的星轨重新平稳，黑白珠的光芒比任何时候都亮。阿鸾低头，看见自己的掌心映出个模糊的名字，是奶奶的名字，被玉佩碎片的光护着，从未消失。
夜澜拍了拍她的肩：“现在知道，为什么江陨星说‘平衡的根在人间’了吧？”
陆昭雪望着星幕上恢复生机的人间，笑了：“因为人啊，哪怕忘了自己是谁，也忘不了怎么去‘疼’，怎么去‘念’，怎么去……活着。”
阿鸾握紧陨星枪，凤凰实体在她身后展开翅膀，翅尖的星火顺着星轨往人间飘去。她知道，以后还会有新的“守簿人”，新的“断忆簿”，可只要人间还有母亲擦孩子嘴角的动作，有书生随手画的花，有老兵写的“家”字，这天地的平衡，就永远倒不了。
远处的星轨尽头，新的光点正在凝聚，顺着那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的笑声往上爬。她举着碎镜片，对着太阳晃出更大的光：“奶奶你看！星星在跟我玩呢！”
归墟的风里，又有新的故事开始发芽了。
扎羊角辫的小姑娘举着碎镜片晃了没一会儿，突然被一阵风卷得打了个趔趄。那风来得蹊跷，裹着股墨香，却带着冰碴子似的冷意，吹得巷子里的灯笼都灭了大半。她抬头时，正看见天边飘来片黑压压的云，云里浮着无数支毛笔，笔锋朝下，墨汁滴落在屋顶上，竟腐蚀出一个个小坑。
“是‘洗尘笔’！”归墟里，阿鸾的凤凰突然炸毛，翅尖的星火噼啪作响，“传闻是守簿人死后的怨念所化，要把人间所有‘无意识的牵挂’都写成白纸！”
话音未落，星幕上己映出骇人的景象：老母亲擦孩子嘴角的手突然停住，眼神空洞得像口井；书生笔下的花刚画了半朵，笔尖就凝住不动，仿佛忘了该怎么落墨；老兵在泥地上写的“家”字，正被从天而降的墨汁慢慢晕开，变成一团模糊的黑。
“它们在剥夺‘本能’！”陆昭雪的承影剑首指那片黑云，剑身上的雷纹竟开始结冰，“连不用记的动作都要抹去，这是要让人间变成没有温度的木偶戏！”
夜澜挥枪刺向星轨，星力刚涌出去，就被一股无形的力弹了回来。他低头时，发现枪身上江陨星的字迹正在淡化——“善与恶同源”几个字，正被一层薄薄的墨霜覆盖。“它们在改写‘根源’！”他失声喊道，“再这样下去，连我们为何守护平衡的理由都会被洗掉！”
阿鸾突然想起那个疯姑娘的平安符。她猛地冲向光膜，凤凰实体撞在光膜上，竟撞出一道涟漪。涟漪里，她看见那半块埋在土里的平安符正在发光，绣线虽朽，却顽强地缠着几根发丝——是疯姑娘当年绣到一半时，不小心掉进去的。
“是‘痕迹’！”阿鸾突然嘶吼，“它们能洗掉动作，洗不掉痕迹！”
她举枪刺破光膜，星力顺着枪尖往人间涌去。那些被墨汁腐蚀的屋顶上，突然冒出点点微光：有母亲给孩子缝补衣服时扎破手指的血痕，在布面上凝成朵小红花；有书生案头砚台里，常年磨墨留下的月牙形凹槽；有老兵旧伤疤上，雨水冲刷后浮现的浅浅刀痕……这些看得见摸得着的印记，像钉子一样钉在人间，任凭洗尘笔的墨汁怎么浇，都纹丝不动。
“原来最顽固的，从不是记忆，是留在这世上的‘疤’。”陆昭雪的承影剑突然破冰而出，剑光照亮归墟时，竟在星幕上照出无数道细小的划痕——是历年历代的守护者，用兵器在星轨上刻下的印记，有江陨星的枪痕，有夜澜的星纹，还有她自己剑上的雷纹。
那些划痕突然亮起，与人间的血痕、凹槽、刀痕连成一片。洗尘笔的墨汁滴在上面，瞬间被烧成白烟，云里传来凄厉的尖啸，像是有无数支笔在同时折断。
阿鸾趁机冲过光膜，凤凰实体驮着她往人间的黑云飞去。她低头时，看见那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正蹲在地上，用碎镜片把阳光反射到一支落下来的洗尘笔上。镜片边缘划破了她的手指，血珠滴在笔杆上，那支笔竟像被烫到似的，瞬间断成了两截。
“疼的痕迹，洗不掉！”小姑娘咧着嘴笑，手指上的血珠还在往下掉，却举着镜片追着另一支笔跑。
阿鸾突然明白，为何洗尘笔奈何不了这些痕迹——血痕带着疼，凹槽藏着习惯，刀痕刻着生死，这些都是被“活过”的证明，是连“忘”都偷不走的重量。她举起陨星枪，枪尖的星力与人间的万千痕迹共鸣，竟在黑云上劈开一道裂缝。
裂缝里，无数支洗尘笔突然开始颤抖，笔杆上浮现出模糊的人影：有当年握着这些笔的书生，临终前还在往家书里添一句“天凉添衣”；有写账簿的掌柜，在账本角落画了个小圈，记着妻子的生辰；甚至有支笔的原主，是个绣娘，当年总用它在绣品背面偷偷绣上自己的名字。
“它们在害怕！”夜澜的声音顺着星轨传来，“它们记起自己曾是‘人间的一部分’了！”
阿鸾的凤凰猛地扎进黑云，翅尖的星火点燃了那些洗尘笔。墨香混着烟火气散开，竟变成了漫天纸鸢，鸢尾上写满了字：有母亲给孩子起的小名，有书生未写完的诗，有老兵家乡的地名……这些字被风带着，往人间各处飘去，落在被洗去本能的人身上。
老母亲突然眨了眨眼，伸手把孩子揽进怀里；书生笔尖一动，在半朵花旁添了片叶子；老兵用脚尖把晕开的“家”字重新描实，眼里泛起了泪光。
归墟的光膜外，星线亮得晃眼。阿鸾望着人间重新亮起的灯笼，突然发现凤凰实体的翅膀上，多了道细小的划痕——是刚才冲过黑云时被笔锋划到的。她摸了摸那道痕，突然笑了。
原来守护者从来不是活在归墟的星轨上，而是活在这些会疼、会留痕、会被记住的瞬间里。
远处的黑云彻底散去，扎羊角辫的小姑娘举着带血的手指，对着太阳晃了晃，血珠落在碎镜片上，折射出一道小小的彩虹。
“奶奶你看！”她蹦蹦跳跳地喊，“星星在我手上开花啦！”
归墟的风里，新的划痕正在星轨上慢慢浮现，那是阿鸾的枪尖留下的，旁边还粘着点人间的血痕，像朵永不凋谢的花。
(http://www.220book.com/book/SQFT/)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