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酒在白色桌布上洇开，像一滩血。
餐厅里静得可怕。江时鑫的叉子悬在半空，一滴酱汁落在他的袖口。知礼握着瓶颈的指节发白，忽然意识到——这是她十九年来，第一次在父亲面前弄出声响。
灰西装男人的表情从错愕变成玩味："江小姐的手……"
"她最近练插花。"江淮突然站起来，手掌覆上知礼的手背，力道大得几乎捏碎她的骨头，"剪刀用多了，拿不稳东西。"
他一根一根掰开她的手指，玻璃碎片叮当落在瓷盘里。知礼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那里有一道细小的割痕，正渗出极淡的血丝。
真奇怪，她想。原来红酒瓶摔碎的声音，比江时鑫的耳光响亮这么多。
暴雨中的向日葵歪倒在鹅卵石路上。
意荷蹲在江家围墙外，雨水顺着她的刘海往下淌。手机屏幕亮起，是可年的消息：**「你疯了？那是江家！」**
她正要回复，铁艺大门突然发出刺耳的吱呀声。一个穿黑裙的身影踉跄着冲出来，在雨幕中像一片将熄的炭火。
"知礼？！"
对方猛地抬头。湿发黏在脸上，嘴角却奇异地扬着："我泼了他一身酒。"
这句话轻得几乎被雨声淹没，但意荷听见了。她突然大笑起来，伸手把知礼拽进自己伞下。两个女孩在暴雨里共享一方干燥，向日葵不知何时被踩进了泥里，金黄花瓣粘在知礼的小腿袜上，像一串灼热的烙印。
江淮的监控屏幕黑了一角——西北走廊的摄像头被红酒浸坏了。
他盯着那片黑色，手指无意识着抽屉里的老照片。十二岁的知礼穿着白色连衣裙，站在游泳池边，身后是那个差点溺死的男人模糊的身影。
手机震动。父亲的消息：**「明天带她来公司。」**
江淮关上抽屉。抽屉夹层里，是一沓刚洗出来的照片——黎意荷抱着向日葵，在江家围墙外踮脚张望的侧脸。
"所以你真的把红酒倒在那人裤子上？"可年往知礼手里塞了杯热可可，"帅是挺帅的……但你哥没发疯？"
知礼摇头。她坐在意荷宿舍的懒人沙发里，身上套着意荷的oversize卫衣，袖口垂下来盖住半个手背。宿舍暖气开得很足，可她的指尖还是凉的。
意荷突然单膝跪地，抓住她的手腕："这个，怎么弄的？"
卫衣袖子被撩起，露出手腕内侧一道新鲜的勒痕——江淮拽她上车时留下的。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锁光》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
"车门。"知礼说谎的时候从不眨眼，"刮到了。"
可年突然把热可可重重放在桌上："你们江家门把手长牙齿是吧？"
沉默像滴进清水里的墨汁般扩散。最终是知礼先开口："我父亲想让我联姻。"
"二十一世纪了还搞这套？"可年翻白眼，"你哥就看着？"
"就是他安排的。"知礼轻声说，"从大三开始，每个学期一个。"
意荷的指甲掐进掌心。她想起母亲说的"钥匙"，突然明白了锁有多重。
尹南鑫的花店里，银镯碰响玻璃花瓶。
"江时鑫？"她修剪花茎的手停顿一秒，"他夫人是不是……"
"自杀的。"黎岁华把干花放进纸袋，"我查过了。李语嫣，先天性心脏病，死在西十二岁生日当天。"她抬头，"妈，意荷卷进麻烦了。"
尹南鑫望向窗外。暴雨己停，积水倒映着支离破碎的晴空。
"你妹妹从小就这样。"她转动腕间的镯子，"看见受伤的蝴蝶，连翅膀断了都要捡回来养。"
岁华叹气："可这次是鳄鱼池。"
银镯突然脱手落地，裂成两半。尹南鑫盯着那道裂缝："……给你爸打电话。"
知礼在凌晨三点惊醒。
宿舍里，可年的呼吸声均匀绵长。她轻手轻脚地下床，摸出枕头下的手机——有一条未读短信：
**「明早七点，校门口。」**
发件人：江淮。
窗外，月光被云层吞噬前，最后照亮了桌上一物：意荷睡前偷偷塞给她的钥匙，挂着一个小太阳吊坠。
"我姐公寓的备用钥匙。"她当时这样说，"密码是你生日加我的生日。"
知礼把钥匙攥在手心。金属齿陷入掌肉的疼痛，奇异地抵消了胃里的寒意。
晨雾中的校门口空无一人。
知礼站在约定的地点，背包里装着那枚钥匙。七点整，黑色轿车准时出现，但下车的不是江淮。
一个穿西装的男人递来信封："江少临时出差。这是下周相亲对象的资料。"
信封很轻，知礼却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她机械地接过，却在转身时听见男人补充："对了，黎小姐的父亲——黎运恒先生，最近在申请酒类出口许可证？"
她的血液瞬间结冰。
远处教学楼传来晨读声，一群白鸽腾空而起。知礼看着它们消失在雾里，突然意识到——
江淮从来不出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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