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微婉将田庄账册拍在桌上时,烛火惊得跳了跳。账页上 “秋收百石” 的墨迹未干,可她前世的记忆应该 “实收三百石”—— 母亲的陪嫁田庄在管家周福手里管了三年,每年的亏空竟比库房的云锦还多。
“小姐,夜深了,要不明日再查?” 春桃举着灯笼的手在发抖,照亮账房梁上悬着的蛛网,“周管家在府里当差二十年,听说…… 听说他跟柳姨娘的表兄沾亲。”
沈微婉没说话,指尖划过 “周福” 的签名。那字迹歪歪扭扭,却在 “福” 字的捺笔处藏着个小勾,与上次篡改库房账册的张诚如出一辙。她想起母亲前日对着空米缸叹气,想起柳氏腕间突然多出来的赤金镯子,喉间发紧 —— 这哪里是侵吞,分明是有人在釜底抽薪。
“去叫仆妇们备水缸。” 她从袖中取出火折子,吹亮又按灭,火星在指尖明灭,“就说账房漏雨,怕淹了陈年账册。”
春桃虽不解,还是应声而去。廊下很快传来水缸落地的闷响,七个仆妇守在账房西周,月光透过她们的身影,在地上投下交错的影子,像张早就织好的网。
周福被叫醒时,还打着哈欠。他揣着刚从柳氏那里领的银票,想着明日就把田庄的地契偷偷过户,却见沈微婉抱着账册站在阶下,月白裙角被夜露打湿,倒比账房的铜锁更添几分寒意。
“小姐三更半夜叫老奴来,是有何吩咐?” 他搓着手笑,眼角的皱纹里藏着精明,“田庄的账不是刚核过吗?”
沈微婉将账册扔在他脚下:“核过?那你说说,去年冬天给佃户的赈灾粮,为何账上写着‘全发’,可我却听说,有三家佃户冻饿而死?”
周福的笑僵在脸上。他没想到这深闺小姐竟会查得如此仔细,后退半步撞在门柱上,袖中的银票硌得肋骨生疼 —— 柳氏说过,若事败就推给佃户 “刁蛮”,可看着沈微婉眼底的冷光,突然觉得那套说辞像纸糊的盾牌。
“是…… 是他们自己不肯领!” 他的声音拔高,却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那些泥腿子贪心不足,嫌粮食少……”
“哦?” 沈微婉突然笑了,转身对账房里喊,“春桃,把张大爷请进来。”
门帘被掀开,个瘸腿老汉拄着拐杖走进来,裤脚还沾着田埂的泥。他看见周福就红了眼,拐杖往地上一顿:“周扒皮!你说我贪心?我儿子就是因为领不到粮,才去偷你家鸡被打断腿的!”
周福的脸瞬间惨白如纸。他认出这是去年带头闹过的佃户,明明打发去了江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你…… 你怎么会在这?”
“是我让人接回来的。” 沈微婉的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不止张大爷,还有十二家佃户在府外等着,他们说,你每年收租时,都要多拿三成,美其名曰‘孝敬柳姨娘’。”
周福的喉结滚了滚,突然瞥见账房角落的油灯。灯芯浸了桐油,旁边堆着半捆油纸 —— 那是他早准备好的,若有人查账就放火,烧个干净再哭哭啼啼求老爷恕罪。
“老奴听不懂小姐在说什么!” 他猛地撞开沈微婉,冲向账房。袖中的火折子刚擦亮,就被迎面泼来的冷水浇灭 —— 春桃举着水缸,笑得比账房的算盘还清脆。
“周管家想做什么?” 沈微婉的声音从水雾里传来,带着穿透一切的冷,“烧了账册,就能烧掉你把田庄偷偷抵押给赌坊的字据吗?”
周福这才发现,西周的仆妇们都举着水缸,月光在水面晃出冷光,将他困在中间。他看着沈微婉站在水洼里,裙摆沾着泥却脊背挺首,突然想起三年前,这小姐还是个会对着账本打瞌睡的小姑娘,怎么转眼就成了能吃人的狐狸?
“是柳姨娘!都是柳姨娘指使我的!” 他突然跪地哭喊,膝盖砸在青石板上的声响惊飞了檐下的夜鹭,“她让我把田庄掏空,好让王夫人无钱可用,她还说…… 还说等老爷厌弃了你们母女,就让她的表兄来当管家!”
沈微婉的指尖掐进掌心。果然是柳氏。她想起母亲陪嫁的那支凤钗,被柳氏拿去当了赌资,想起父亲书房里那本母亲亲手抄的《女诫》,被周福用来垫桌脚 —— 这些账,今日该一起算了。
“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何话可说?” 她转向闻声赶来的沈侍郎,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父亲若再姑息,明日被掏空的,就是整个沈府了。”
沈侍郎看着满地的水和哭喊的周福,又看看女儿湿透的裙角,突然觉得脸上发烫。他总说她是女子,不懂管家理事,却不知她早己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为这个家挡了多少风雨。
“把他拖下去,” 沈侍郎的声音带着疲惫,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交官府查办,所有赃款赃物,一律追回。”
周福被拖走时,还在尖叫着柳氏的名字。沈微婉望着他消失在月色里的背影,突然想起谢云澜送她的那把匕首 —— 他说 “对付恶犬,不必讲情理”,此刻才明白,所谓的仁慈,在这些蛀虫面前,不过是任人啃噬的枷锁。
春桃递来干净的帕子,看着小姐擦手的动作,突然道:“谢公子傍晚来过,说若小姐查账遇到难处,他在府外备了人。”
沈微婉的手顿了顿。烛火照在账册上,“三百石” 的实收数字旁,不知何时被人用朱砂点了个小点,像极了谢云澜左眉的朱砂痣。
夜风卷着账房的纸页响,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突然觉得这深宅大院里的争斗,从来都不是她一个人在战。有人在明处挥剑,就有人在暗处执盾,只是那执盾的人,藏在比月色更深的地方,让她看不清,却又莫名安心。
“回屋吧。” 她合上账册,将田庄的地契小心收好,“明日还要告诉母亲,她的田庄,保住了。”
灯笼的光晕在青石板上移动,映着母女俩渐行渐远的身影。账房西周的水缸还摆在原地,水面倒映着残月,像无数双睁着的眼睛,静静守着这沈府的长夜,也守着即将破晓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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