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的宫灯映着琉璃瓦，的龙涎香混着嫔妃们的脂粉气，在金砖地上漫出层腻人的甜。沈微婉跟着母亲周氏站在文官女眷列里，指尖无意识地着发间的赤金点翠簪 —— 簪头的凤凰尾羽尖淬了点银，是谢云澜昨日让人送来的，说 “宫宴人杂，防身用得上”。
顾言蹊的宝蓝色身影突然出现在眼前，腰间的白玉佩在宫灯下发着暖光。他举杯的动作顿了顿，玉佩 “啪” 地落在沈微婉脚边，绳结处的裂痕像是早就磨好的。
“微婉，可否帮我捡一下？” 他的声音带着笑意，目光落在她垂着的眼睫上。周遭的视线瞬间聚集过来，有好奇，有探究，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 谁都知道，顾尚书家的公子对沈家小姐痴心一片。
沈微婉的指尖在袖中蜷起。她能感觉到顾言蹊的意图，就像前世在太学的赏花宴上，他也是这样 “不慎” 将诗集掉在她裙边，趁她捡拾时，在她手背上烙下滚烫的指印。那时的她以为是情动，如今才明白，那是猎人捕获猎物前的试探。
“顾公子的玉佩，怎好劳动小姐。” 周氏刚要弯腰，就被沈微婉按住。她屈膝时，发间的金簪随着动作轻晃，凤凰尾羽恰好对着顾言蹊伸出的手。
指尖即将触到玉佩的刹那，顾言蹊的手突然往上一抬！沈微婉像是被惊到，身体微微一侧，发间的金簪 “嘶” 地划过他的手背，一道血痕立刻涌出来，在白玉般的皮肤上格外刺目。
“哎呀！” 旁边的淑妃侍女捂着嘴惊呼，声音在寂静的宴厅里格外清晰，“顾公子流血了！”
顾言蹊的脸色僵了僵。他没想到沈微婉会躲，更没想到她的发簪会如此锋利。手背的刺痛顺着血脉蔓延，看着她若无其事起身的模样，突然觉得那道血痕像打在自己脸上的耳光。
“是我唐突了。” 沈微婉己捧着玉佩站首，指尖捏着绳结最干净的地方，递过去时姿态恭敬，仿佛刚才的划伤只是错觉，“顾公子收好，仔细别再掉了。”
她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深水，眼底没有丝毫歉意。顾言蹊接过玉佩的瞬间，瞥见她发间金簪的尾尖 —— 那里沾着点暗红，被她转身时垂下的发丝巧妙遮住，只有他看清了那抹刺目的颜色。
“多谢沈小姐。” 他的声音冷了几分，用帕子按住流血的手背。周遭的目光变得古怪起来，有几位老臣的夫人开始窃窃私语 —— 谁家的小姐会在捡拾东西时，用发簪划伤旁人？这分明是故意的。
沈微婉却像没听见那些议论，转身对淑妃行了个礼：“娘娘恕罪，臣女笨手笨脚，惊扰了宴席。” 她的目光坦荡，语气里的从容让淑妃都挑了挑眉。
“无妨。” 淑妃执起茶盏，眼尾的余光扫过顾言蹊发青的脸，“年轻人难免毛躁，顾公子这伤看着不深，让太医处理下便是。”
顾言蹊握着玉佩的手在发抖。他看着沈微婉退回原位，与谢云澜的妹妹谢明玥低声说笑，仿佛刚才的冲突从未发生。那抹云淡风轻像根针，扎得他心口发疼 —— 她越是不在意，他就越想证明，她心里终究是有他的。
宴席进行到一半，顾言蹊借着换衣的由头，在回廊拦住沈微婉。他的手背缠着白绫，渗出的血染红了半片：“微婉，你非要这样对我吗？”
沈微婉看着他眼底的红丝，突然想起前世他送她上刑场时的眼神，也是这样，带着种自以为是的深情。“顾公子说笑了，” 她后退半步，发间的金簪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不过是无心之失。”
“无心？” 顾言蹊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你发间的簪子是新换的，尾尖特意磨过！你就是故意的！”
沈微婉的另一只手悄然抬起，发簪的凤凰尾羽抵在他的小臂上。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淬了冰：“放开。否则这簪子，下次就不是划手背了。”
顾言蹊看着她眼底的决绝，突然松开手。他看着自己手背上的血痕，又看看她发间那支闪着寒光的金簪，突然明白 —— 眼前的沈微婉，早己不是那个会对着他脸红的小姑娘了。她的温柔，她的顺从，都在沈家覆灭的那场大火里，烧成了灰烬。
“三日后的赏花宴，我会去。” 他突然说，声音里带着孤注一掷的意味，“我知道你父亲在查兵符拓片的事，我有线索。”
沈微婉的指尖猛地收紧。兵符拓片是沈家翻身的关键，她找了三个月都毫无头绪，顾言蹊怎么会有线索？
“你想怎样？”
“陪我跳支舞。” 顾言蹊的目光落在她的裙摆上，那里绣着暗纹的缠枝莲，是他当年亲手画的花样，“像从前那样。”
宫宴的乐声从大殿传来，《霓裳羽衣曲》的调子缠绵悱恻。沈微婉看着顾言蹊眼底的期待与痛苦，突然觉得可笑。他以为一支舞就能抹平所有伤痕？以为几句 “线索” 就能让她再次踏入陷阱？
“若你的线索是真的，” 她转身时，金簪的流苏扫过他的手背，带起一阵刺痛，“或许我会考虑。”
看着她消失在回廊尽头的背影，顾言蹊突然捂住心口。他知道自己在赌，用那半真半假的线索，赌沈微婉还会对他心软。可手背的血痕还在隐隐作痛，提醒着他一个残酷的事实 —— 他和她之间，早己隔着血海深仇，不是一支舞就能化解的。
大殿的宫灯依旧明亮，沈微婉回到座位时，谢明玥悄悄递来块帕子：“我哥说，顾言蹊最近跟三皇子走得很近，你要当心。”
沈微婉接过帕子，指尖触到布料下硬硬的东西 —— 是半张纸条，上面是谢云澜的字迹：“兵符拓片在御书房暗格，顾言蹊的线索是陷阱。”
她将纸条藏进袖中，抬头时恰好对上谢云澜望过来的眼。他坐在文官列的末席，脸色依旧苍白，却对着她微微颔首，左眉的朱砂痣在宫灯下发着暖光，像暗夜里的一盏灯。
沈微婉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她知道，这场宫宴上的交锋只是开始，而她的身边，终于有了可以信任的人。至于顾言蹊的赏花宴，她会去。不是为了那所谓的线索，而是为了让他彻底明白，有些债，必须用血来偿。
发间的金簪轻轻晃动，凤凰尾羽的银尖在烛光下闪了闪，像极了藏在温柔表象下的锋芒，在这深宫内苑的夜色里，悄然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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