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西跨院的樟木箱泛着陈年的樟香,沈微婉将最后一件绣着百子图的锦被叠好时,指尖突然触到箱底的异状。木板接缝处有道极细的缝隙,用指甲抠开,竟露出个巴掌大的暗格,里面躺着卷泛黄的绢布。
更夫的梆子声从街上传来,“咚 —— 咚 ——” 两下,是二更天了。沈微婉展开绢布的手顿了顿,烛火在拓片上投下狰狞的虎纹,额间的 “令” 字力透布背,正是她找了三个月的兵符拓片。
“原来在这里。” 她的指尖抚过虎纹的利爪,冰凉的绢布下,仿佛还能摸到父亲藏在书房暗格里的真符轮廓。前世首到沈家满门抄斩,她都没见过兵符的真容,只在刑场上听三皇子的爪牙骂过:“沈侍郎藏着太子的兵符,死不足惜!”
那时她以为是污蔑,此刻看着拓片右下角的朱砂印记 —— 那是太子府独有的火漆印,才惊觉父亲与太子的牵连,远比她想象中更深。
樟木箱外传来王氏的脚步声,沈微婉迅速将拓片塞进袖中,合上暗格的瞬间,母亲推门进来,鬓边的珍珠簪在烛火下晃出暖光:“婉儿,还没整理好?”
“快了母亲。” 沈微婉将锦被放进箱中,压在暗格上方,“这些嫁妆都好好的,您当年的手艺真巧。”
王氏的目光落在箱底的暗格处,端着参汤的手轻轻晃了晃:“那是你外祖父给我的陪嫁,说关键时刻能保命。” 她将参汤递给女儿,指尖在她手背停了停,“你父亲今日入宫前,让我把这个给你。”
掌心多了枚青铜钥匙,上面刻着半朵莲纹 —— 与三皇子府管事李牧的玉佩纹样恰好互补。沈微婉的心脏猛地一缩,想起谢云澜说过的话:“三皇子的生母曾是太子侧妃,这半朵莲纹,是他们母子与太子决裂的信物。”
“父亲说什么了吗?”
“他只说,” 王氏的声音压得极低,参汤的热气模糊了她的眉眼,“若三日后他没回来,就把这钥匙交给谢公子。”
沈微婉握着钥匙的手微微发颤。父亲入宫是为了兵符的事,太子党与三皇子的争斗己到白热化,这钥匙显然藏着能扳倒三皇子的秘密。而父亲点名要交给谢云澜,说明他们之间早有默契,甚至可能…… 谢云澜的 “体弱多病”,本就是掩人耳目的伪装。
更夫的梆子声又响了,这次却带着慌乱的变调。沈微婉推开窗,看见街对面的槐树后闪过几个黑影,腰间的佩刀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 是三皇子的人,他们竟查到了兵符在沈府。
“母亲,您先去佛堂躲着。” 沈微婉将拓片和钥匙塞进母亲袖中,声音冷静得像结了冰,“带上这个,去谢府找谢公子,就说‘虎己归山’。”
王氏攥紧拓片的手在发抖,却挺首了脊背:“要走一起走。” 她想起白日里去普陀寺烧香时,住持说的话:“沈家有劫,需女子以柔克刚。” 那时她不懂,此刻看着女儿眼底的决然,突然明白了。
“我还有事要做。” 沈微婉将金簪取下,塞进母亲手中,凤凰尾羽的银尖闪着寒光,“这簪子能防身,女儿随后就到。”
王氏刚走出西跨院,院墙外就传来厮杀声。沈微婉吹灭烛火,摸黑躲在樟木箱后,透过箱缝看见几个黑衣人翻窗而入,刀光在暗格里投下晃动的影子 —— 他们在找兵符。
“搜仔细了!三皇子说,兵符定在这箱嫁妆里!” 为首的黑衣人声音嘶哑,正是李牧。他用刀撬开樟木箱,锦被散落一地,却没发现暗格的秘密。
沈微婉的指尖在袖中捏紧那卷拓片。她知道李牧找不到暗格,这是外祖父特意设计的机关,需用沈家人的血才能打开 —— 方才她抠开缝隙时,指甲被木板划破,血珠渗进接缝,暗格才会显露。
李牧的刀在箱底划得刺耳,突然停在暗格上方:“这木板不对劲!” 他刚要用力劈下,院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谢云澜的声音穿透夜色:“沈府有难,京兆尹在此!”
黑衣人瞬间乱了阵脚,李牧骂了句 “晦气”,带着人翻窗而逃。沈微婉从樟木箱后走出时,正看见谢云澜站在月光下,月白披风沾着夜露,咳嗽声里带着急促的喘息,左眉的朱砂痣却亮得惊人。
“谢公子怎么来了?”
“收到你的信鸽。” 他从袖中取出张纸条,上面是沈微婉傍晚让春桃放飞的消息:“三皇子今夜动手。” 他的目光落在她渗血的指甲上,突然从怀中掏出个瓷瓶,“止血的,快用上。”
沈微婉接过瓷瓶时,指尖触到他袖中的硬物 —— 是那对玉貔貅里的雄兽,尾鳍处的裂痕在月光下格外清晰。她想起赏花宴上谢明玥说的话:“我哥为了给你送信,今日又咳了血。”
“兵符拓片我找到了。” 她避开他的目光,将拓片展开,“还有这个。” 青铜钥匙在两人之间的烛火下转动,半朵莲纹与谢云澜腰间的玉佩严丝合缝。
谢云澜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看着拼接完整的莲花,突然低笑出声,咳嗽声里带着释然:“原来如此。先皇后临终前说,能拼合这半朵莲纹的,就是能终结这场争斗的人。”
沈微婉猛地抬头,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那里面没有病弱公子的怯懦,只有运筹帷幄的锋芒 —— 他果然不是表面看上去的样子,或许从一开始,他接近她,就不仅仅是为了兵符。
更夫的梆子声敲到三更,远处传来宫人的报时声:“太子殿下亲审三皇子党羽,沈侍郎有功,赏黄金百两!”
谢云澜的咳嗽声轻了些,将雄貔貅塞进她手心:“这对貔貅,本就是要合二为一的。” 他的指尖在她掌心停留的时间长了些,带着不容错辨的温度,“兵符拓片交给太子,剩下的事,交给我。”
沈微婉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披风下摆扫过门槛时,露出里面藏着的匕首 —— 与她袖中那把,竟是同个炉子里炼出的。她突然想起谢云澜说过的 “雌雄相守,镇宅避祸”,原来从上元节猜灯谜那天起,他就把她算进了自己的棋局。
窗外的月光漫进西跨院,落在樟木箱的暗格上。沈微婉将雌貔貅与雄貔貅合在一起,严丝合缝的瞬间,突然明白父亲与太子的牵连,谢云澜的真实身份,甚至顾言蹊的挣扎,都不过是这盘大棋里的棋子。
而她手中的兵符拓片,就是撬动棋局的关键。
更夫的梆子声渐渐远去,沈微婉将拓片和钥匙收好,推开房门时,看见春桃举着灯笼跑来:“小姐,谢公子让我告诉您,顾言蹊在牢里招了,三皇子的人都抓了!”
春风卷着海棠花瓣扑在她脸上,沈微婉望着天边泛起的鱼肚白,突然觉得,这场跨越两世的复仇,终于要迎来破晓了。而她与谢云澜之间,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或许也会像这对合二为一的玉貔貅,在晨光里显露出真正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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