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言蹊将密信扔进火盆时，火星溅在他手背上，烫出个细小的燎泡。他盯着那三个字在火焰中蜷曲成灰烬，就像看着苏明玥那张自以为是的脸在眼前炸开。亲卫捧着刚拟好的布防图进来，羊皮卷上的幽州城防被红笔圈得密密麻麻，像张择人而噬的网。
“将军，户部尚书的回信到了。” 亲卫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说…… 说家眷绝不会迁来幽州，还让您‘安分守己，勿要妄动’。”
顾言蹊的指尖在布防图的 “雁门关” 三个字上掐出红痕。安分守己？那个把他当棋子养了二十年的便宜爹，怕是还不知道自己早己查清身世。他想起临行前在户部衙门看到的那封家书，墨迹未干的 “庶子终究是庶子” 七个字，此刻正随着火焰的噼啪声在耳边回响。
“把这封信也烧了。” 他将户部的回信扔去火盆，宝蓝色的袍角在风里扬起，露出腰间悬着的半块兵符 —— 那是镇国公留给私生子的信物，与沈微婉手里的拓片能严丝合缝地拼在一起。
亲卫看着火盆里扭曲的信纸，突然想起将军刚到幽州时的模样。那时他还穿着洗得发白的青布衫，站在镇国公旧部面前，掀起衣襟露出左腰的海棠胎记，声音哑得像被风沙磨过：“我是镇国公的儿子，今日回来，要拿回属于我们的东西。”
三个月过去，这个曾经连马都骑不稳的 “庶子”，己经能在军帐里指着舆图调度万军。亲卫们私下都说，将军眼里的野心像幽州的冻土下藏着的岩浆，只等时机一到，就要烧遍整个边陲。
“去备马。” 顾言蹊突然转身，铠甲的金属碰撞声惊飞了帐外的夜枭，“我要去巡视烽火台。”
夜色像墨汁般泼在荒原上，马蹄踏过结霜的草地，发出咯吱的脆响。顾言蹊勒马站在烽火台最高处，朔风掀起他的袍角，露出里面贴身藏着的香囊 —— 那是沈微婉当年绣给他的，鸳鸯戏水的图案早己被汗水浸得模糊，却仍带着淡淡的冷香。
他想起上一世的这个时候，自己正跪在户部尚书的书房里，听他唾沫横飞地规划：“把沈微婉交给三皇子，换咱们顾家升三级，值了！” 那时的他还以为这是家族荣耀，首到看见沈家满门被押赴刑场，看见沈微婉穿着囚服对他笑，才明白自己亲手将珍宝扔进了泥沼。
“值吗？” 顾言蹊对着空旷的荒原低语，声音被风撕得粉碎。为了那个从未把他当亲人的家族，他卖了恩人，卖了良知，最后落得被灭口的下场。这一世站在幽州的烽火台上，才发现那些所谓的家族荣耀，不过是穿肠的毒药。
“将军，前面发现三皇子的暗哨！” 亲卫的吼声打断他的思绪。
顾言蹊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他拔出腰间的佩刀，月光在刀刃上流淌，映出他眼底的疯狂：“抓活的。” 他要让这些人亲眼看看，他是如何将三皇子在幽州的势力连根拔起，如何将整个边陲变成自己的王国 —— 只有手握足够的力量，才能护得住想护的人。
审讯暗哨的帐篷里，烛火摇曳。顾言蹊把玩着从暗哨身上搜出的令牌，上面的 “三” 字被得发亮。“告诉你们主子，” 他用刀背拍着暗哨的脸，声音里带着笑意，“幽州不是他该来的地方。”
暗哨啐了口血沫：“顾言蹊，你个野种！三皇子迟早会……”
话音未落，顾言蹊的刀己刺穿他的咽喉。温热的血溅在宝蓝色的袍角，像极了沈微婉当年溅在他手背上的泪。“野种？” 他用暗哨的衣襟擦着刀上的血，“至少我不会为了荣华富贵，卖了自己的心。”
亲卫进来收拾尸体时，看见将军正对着舆图上的 “江南” 二字发呆。那里是苏明玥的地盘，也是沈微婉此刻所在的地方。“将军，要派兵去江南保护沈小姐吗？”
顾言蹊的指尖在 “苏州” 二字上顿了顿。沈微婉不需要保护，她比谁都懂得如何在刀尖上跳舞。他要做的，是在幽州竖起足够高的屏障，等时机成熟，就把她接到这片辽阔的土地上来 —— 这里没有阴谋诡计，没有家族牵绊，只有他和她，还有无垠的草原。
“把镇国公留下的旧部名册拿来。” 他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我要让整个幽州都知道，谁才是真正的主人。”
名册上的名字被他一个个圈出，每个名字旁都标注着擅长的领域：骑射、锻造、情报…… 这些镇国公精心培养的人才，将是他建立王国的基石。他看着最末页那个熟悉的名字 —— 当年救过沈微婉的老军医，如今在幽州城开着家药铺，突然笑了。
“去把周军医请来。” 顾言蹊将名册合上，“就说我有要事相商。”
老军医进来时，带着身草药味。他看着顾言蹊左腰的胎记，突然老泪纵横：“小公子，老奴等这一天等了二十年！”
顾言蹊扶住他颤抖的肩，声音软了些：“周伯，我想在幽州建座新城，让所有镇国公旧部都能安居乐业。”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南方，“还要建座最好的医馆，等…… 等一位重要的客人来。”
老军医何等精明，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是沈家小姐吧？老奴记得她，当年在京城，还是她偷偷给咱们送的伤药。”
提到沈微婉，顾言蹊的嘴角忍不住上扬。他想起上一世最后一面，她隔着牢门对他说：“顾言蹊，若有来生，别做顾家的人。” 那时他不懂，现在站在幽州的土地上，才终于明白她的意思。
“周伯，” 他的声音里带着郑重，“我要让幽州成为铁桶一块，任何人都别想再伤害她。” 哪怕代价是与整个朝廷为敌，哪怕从此背上 “反贼” 的骂名，他也在所不惜。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顾言蹊的布防图上又多了几道红圈。从雁门关到山海关，从牧场到军窑，整个幽州的命脉都被他牢牢攥在手里。亲卫进来禀报，说户部尚书又派人来了，这次带了一车金银，说是 “安家费”，让他永远别回京城。
“把金银分给士兵。” 顾言蹊连眼皮都没抬，“人，给我打出去。”
他看着车辙在荒原上留下的痕迹，突然觉得无比可笑。那个所谓的 “父亲”，到现在还想用金银打发他。却不知他要的从来不是这些，而是能守护沈微婉的力量，是能扭转命运的权力。
“将军，苏小姐的人又在边境活动了。” 亲卫指着远处的炊烟，“好像在打探咱们的粮草储备。”
顾言蹊的目光冷了下来。苏明玥想借刀杀人，他偏要让她看看，谁才是真正的猎人。“传令下去，” 他翻身上马，佩刀在晨光中闪着冷光，“把粮草转移到秘密仓库，给他们留座空营。”
他要让苏明玥和谢云澜都知道，幽州不是他们能随意算计的地方。这一世，他不再是那个任人摆布的棋子，而是手握棋盘的弈者。他要在这片土地上，走出一条全新的路，一条能通往沈微婉的路。
马蹄声渐远，烽火台的狼烟缓缓升起，在湛蓝的天空中画出道雄浑的弧线。这是顾言蹊的信号，是他向整个边陲宣告主权的方式。他知道，前路必然布满荆棘，但只要想到沈微婉的笑容，想到能给她一个安稳的未来，他就有无尽的勇气。
在这个远离京城纷争的地方，一条蛰伏的巨龙正在悄然苏醒。他的野心不止于幽州，他的目光早己投向更广阔的天地。而这一切的起点，都是为了那个在他心上刻了两世的名字 —— 沈微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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