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微婉站在秦淮河畔的画舫上,指尖拂过舱壁的雕花。苏明玥送来的盐引账册就摊在案上,泛黄的纸页间藏着三皇子余党的踪迹 —— 江南盐商中,竟有半数与北狄私通,而接头的暗号,正是镇国公府的玄鸟纹。
“小姐,前面就是松江盐栈了。” 春桃掀起帘角,岸边的灯笼在暮色中晃成片暖黄,“谢公子的人说,那里的账房先生是三皇子的谋士,手里有北狄的通关文牒。”
沈微婉的目光落在栈房檐角的铁马下,那里挂着串风干的海棠花。这是镇国公旧部的记号,意味着此地己被控制。她攥紧袖中的匕首,冷香漫过鼻尖时,突然想起顾言蹊留在幽州的香囊 —— 也是这样的海棠香,却比江南的潮湿多了几分凛冽。
画舫刚靠岸,破空声就撕裂了暮色。三支淬毒的弩箭穿透船篷,箭头在灯笼下泛着幽蓝,首指沈微婉心口。春桃扑过来挡在她身前,却被她反手推开 —— 那弩箭的角度刁钻,避开她就会射中舱内的账册。
就在箭尖即将触到衣襟的刹那,道黑影如鬼魅般掠过水面。玄色斗篷扫过船舷的瞬间,沈微婉闻到了熟悉的冷香,混着浓重的血腥气。
“小心!”
低沉的嗓音裹着风声撞进耳畔,沈微婉的手腕被死死攥住,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她踉跄着后退的刹那,看见那支弩箭穿透了来人的肩胛,箭簇从后背穿出,带出道猩红的血线,溅在秦淮河的绿波里,像朵骤然绽放的罂粟。
“顾言蹊?” 沈微婉的声音卡在喉咙里。眼前的人戴着青铜面具,只露出双熟悉的眼,可那攥着她的手,虎口处的月牙形疤痕绝不会错 —— 是他,那个本该在幽州镇守的人,竟易容来到了江南。
顾言蹊的暗卫瞬间围成圈,短刃出鞘的脆响压过画舫的摇晃。他捂着流血的肩胛,面具下的呼吸粗重如破风箱:“走!”
这一个字耗尽了他大半力气。沈微婉被他拽着往船舱深处跑,手腕上沾着的血温热得烫人。她看着他玄色斗篷上迅速扩大的血渍,突然想起十五岁那年的上元节 —— 他也是这样牵着她的手,在人流中穿过盏盏宫灯,掌心的温度暖得能化开冰雪。
“别管我……” 沈微婉的声音发颤,指尖抠进他的斗篷,“你该回幽州的!”
顾言蹊没有回头,只是攥得更紧。穿过暗门的瞬间,第二支弩箭擦着沈微婉的鬓角飞过,他猛地转身将她护在怀里。箭簇穿透他右腹的刹那,他闷哼一声,却仍死死按着她的头,不让她看那狰狞的伤口。
“别动……” 他的声音从面具后传来,带着血腥气的温热拂过她的耳廓,“这点伤…… 不算什么。”
沈微婉的指甲掐进他的后背,那里的肌肉因剧痛而紧绷。她能感觉到血顺着指缝往下淌,黏稠得像前世那个雨夜 —— 他提着父亲的头颅站在刑场上,血珠滴落在她绣鞋上,也是这样的温度,这样的腥甜。
“为什么要来?” 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分不清是愤怒还是恐惧,“你知不知道这会坏了你的计划?”
顾言蹊靠着石壁滑坐下去,青铜面具 “当啷” 落在地上。易容用的络腮胡被血浸透,露出张苍白却棱角分明的脸,左眉的朱砂痣在油灯下泛着红,像滴未落的血。“想你了。” 他笑起来时,血沫从嘴角溢出,“控制不住。”
这三个字像把钝刀,反复切割着沈微婉的心。她想起他在幽州烽火台上的誓言,想起他为了兵权步步为营的狠戾,可此刻他躺在血泊里,眼神却干净得像初见时的荒原,只有纯粹的担忧与眷恋。
暗卫们正与刺客缠斗,刀剑相击的脆响中,沈微婉听见顾言蹊的呼吸越来越弱。贯穿伤的血窟窿还在往外冒血,她撕下裙摆去堵,却被他抓住手腕。
“别费力气了……” 他的指尖抚过她的脸颊,将泪水拭去,“记住…… 我从没…… 想过害你……”
沈微婉的动作猛地顿住。她看着他右腹的伤口,箭簇穿透的位置,与当年父亲胸口的致命伤一模一样。前世他提着父亲头颅的画面突然撞进脑海 —— 血色染红了他的宝蓝袍角,他站在刑场上对她笑,说 “这样你就安全了”。
“你放开我!” 她猛地抽回手,后退时撞翻了油灯,火光在地上舔舐着血迹,“是你杀了我父亲!是你把沈家推进地狱的!”
顾言蹊的瞳孔骤然收缩,嘴角的笑意僵成碎片。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却牵动了伤口,剧烈的咳嗽让他喷出大口鲜血:“不是我…… 微婉,你信我……”
“我凭什么信你?” 沈微婉的匕首抵住他的咽喉,指尖却在颤抖,“你现在的样子,和当年提着人头时一模一样!都是假的!”
暗卫们解决完刺客冲进来时,正看见这样诡异的一幕:沈微婉举着匕首,泪如雨下;顾言蹊躺在血泊里,望着她的眼神满是绝望,却没有丝毫反抗。
“沈小姐!将军快不行了!” 为首的暗卫跪地哀求,“求您救救他!这伤本可以躲过的,他是为了护您……”
沈微婉的匕首 “哐当” 落地。她看着顾言蹊缓缓闭上的眼,脑海里突然闪过更多画面 —— 他在天香阁的海棠树下留纸条,他在幽州烽火台挂起她绣的香囊,他在江南的雨夜里,把唯一的伞塞给她,自己淋成落汤鸡……
这些美好的碎片与父亲的头颅、沈家的血海深仇交织在一起,像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她困在中央。她扑过去抱住顾言蹊逐渐变冷的身体,哽咽声在空荡的船舱里回荡:“你这个混蛋……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顾言蹊在她怀里动了动,气若游丝:“微婉…… 别恨我……”
沈微婉的眼泪滴在他的伤口上,混着血渗进皮肉。她突然想起镇国公密信里的那句话:“言蹊性烈,然对婉娘,掏心掏肺。” 原来那些她以为的背叛,或许另有隐情;原来这个让她恨入骨髓的人,竟真的愿意为她付出性命。
“春桃,拿金疮药来!” 她终于回过神,声音因急切而嘶哑,“快!一定要救活他!”
当金疮药敷在伤口上时,顾言蹊疼得皱紧眉头,却死死盯着沈微婉。她的发丝沾着他的血,脸颊的泪痕还未干,眼神里的挣扎像团火,烧得他心口又痛又烫。
“别死……” 沈微婉的指尖抚过他的朱砂痣,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珍宝,“你还没告诉我,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顾言蹊的嘴角牵起抹虚弱的笑,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等我…… 活下来…… 都告诉你……”
夜色渐深,秦淮河的水声温柔地拍打着船舷。沈微婉守在顾言蹊身边,看着他苍白的脸,突然明白自己早己在爱恨中挣扎得筋疲力尽。或许,她该给他一个机会,也给自一个机会,去看清这段纠缠了两世的恩怨,究竟藏着怎样的真相。
而舱外的暗卫们,看着舱内摇曳的灯火,都默默握紧了兵器。他们知道,将军这次冲动的江南之行,不仅救了沈小姐,更可能彻底改变两人的命运,甚至整个边陲的格局。但只要能护住他们想护的人,一切都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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