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大营的烛火在帐外的风里摇曳，沈微婉捏着那封来自京城的密信，指尖几乎要将信纸戳破。太子的字迹龙飞凤舞，每一笔都透着不容置喙的胁迫：“沈氏一族己在东宫看管之下，三日内不归，休怪孤不念旧情。”
帐内的药味还未散尽，顾言蹊刚熬过蛊毒发作的阵痛，脸色苍白得像宣纸。他靠在狼皮褥上，看着沈微婉背对着他的身影，她攥着信纸的手在发抖，鬓角的碎发随着急促的呼吸轻轻颤动。
“是太子的信？” 他的声音带着蛊毒未清的沙哑，银质的药碗在案上轻轻晃动，里面的药汁还冒着热气，是周军医刚熬好的镇蛊药。
沈微婉转身时，眼眶红得像浸了血。她将密信递过去的手在半路停住，又猛地攥回掌心，指节泛白得吓人：“没什么，只是说京里有些事，让我回去一趟。”
顾言蹊的目光落在她躲闪的眼神上，突然低笑一声。笑声牵扯到心口的蛊毒，疼得他蜷缩了下，却仍固执地盯着她：“是用沈家要挟你？” 他太了解太子的手段，上一世就是这样，用卑劣的胁迫逼得人无路可退。
沈微婉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砸在顾言蹊的手背上，滚烫得像火。“他们说…… 若我不回去，就对沈家动手。” 她的声音哽咽着，指尖抚过他泛绿的指甲，那里的颜色比昨日浅了些，却仍是悬在心头的剑，“可你的蛊毒……”
“我没事。” 顾言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指尖按在自己的脉搏上。那里的跳动虽然微弱，却比前几日有力了些，“周军医说血心草很有用，再施几针就能稳住。” 他的拇指着她腕间的红痕，那是背他时勒出的印子，此刻在烛火下泛着粉红，像道暧昧的疤。
帐外传来谢云澜的咳嗽声，他的身影在帐帘外晃了晃，最终还是没进来。沈微婉知道，他定是听到了消息，也在等着她的决定。上一世的大火里，他也是这样沉默地守在外面，用伤痕累累的后背，为她挡住那些看不见的刀光剑影。
“我得回去。” 沈微婉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不容动摇的决绝。她抽出被顾言蹊攥着的手，将那株血心草放在他枕边，叶片上的月牙白斑在烛火下泛着微光，“这草你让周军医收好，每日煎服，能压制蛊毒。”
顾言蹊突然伸手将她拽进怀里。蛊毒发作的伤口被牵扯得剧痛，他却死死抱着她不肯松手，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呼吸里带着苦艾与血腥混合的味道：“我不让你走。” 他的声音在发抖，像个怕被抢走心爱玩具的孩子，“我去救沈家，我带幽州的兵杀回京城，我……”
“不行！” 沈微婉猛地推开他，眼眶里的泪溅在他的衣襟上，“太子就是要逼你反！你一旦带兵回京，三皇子和皇上就有理由削你的兵权，到时候不仅救不了沈家，连你都会万劫不复！” 她的指尖戳在他的胸口，那里的心跳急促而有力，“你忘了上一世的教训吗？”
顾言蹊的瞳孔骤然收缩。上一世的画面突然撞进脑海 —— 他也是这样冲动，带着亲兵想冲进天牢救她，却中了三皇子的埋伏，眼睁睁看着沈家满门被斩，看着她穿着囚服对他笑，说 “顾言蹊，我再也不想见你”。
“微婉，” 他抓住她的手，指腹轻轻擦过她的指缝，那里还留着采血心草时被草叶割出的细小伤口，“等我。” 他的声音里带着破釜沉舟的坚定，泛绿的瞳孔在烛火下亮得惊人，“我会变得很强，强到能护着你，强到让太子和三皇子都不敢动你一根头发。”
沈微婉的喉间涌上哽咽。她看着他左腰的海棠胎记，那里的皮肤在蛊毒的侵蚀下泛着淡淡的青，却仍随着他的呼吸微微起伏。这个为她引蛊的男人，这个背负着她上一世刻骨恨意的男人，此刻正用最笨拙的方式，许她一个渺茫的未来。
“我等你。” 她终于点头，指尖轻轻抚过他的脸颊，动作温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琉璃，“但你要答应我，好好吃药，好好等我回来。”
帐外的风突然大了，吹得烛火剧烈摇晃。谢云澜的咳嗽声越来越近，顾言蹊突然将沈微婉往怀里紧了紧，声音里带着孩子气的嫉妒：“离谢云澜远点。” 他的下巴蹭着她的发梢，呼吸滚烫地喷在她的耳廓，“我知道他对你好，可他的好里藏着算计，藏着他的野心，我不放心。”
沈微婉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想起深坑里谢云澜背后的伤疤，想起他讲述那场大火时的眼神，那里的痛苦真实得不像假的。可顾言蹊的担忧也不是空穴来风，谢云澜的野心，她比谁都清楚。
“我知道该怎么做。” 她没有首接答应，只是将头埋在他的颈窝，闻着他身上苦艾与烟火混合的味道，“你安心养病，我会尽快回来。”
那一晚，谁都没有睡。沈微婉坐在顾言蹊的床榻边，看着他因为蛊毒发寒而蜷缩的身体，一次次往他怀里塞暖炉；顾言蹊则睁着眼睛，看着她眼下的乌青越来越重，看着她时不时望向京城方向的眼神，心里像被蛊虫啃噬般难受。
天快亮时，周军医来换药。他掀开顾言蹊后背的纱布，看着那些被蛊毒侵蚀的伤口，眉头突然皱了皱。沈微婉正忙着收拾行囊，没注意到周军医给顾言蹊使的眼色，那眼神里藏着担忧，还有一丝未宣之于口的隐情。
“沈小姐，这是顾将军的药，你拿着。你身上依然有子蛊，虽然蛊毒都由母蛊承受，但是也需要调养一段时间。” 周军医将一个小巧的药盒递给她，里面装着压制蛊毒的药丸，“每日一粒，万不能断。” 他的目光在顾言蹊身上转了圈，又飞快地移开，仿佛有什么秘密不能被戳破。
沈微婉接过药盒的瞬间，顾言蹊突然抓住她的手腕。他的指尖冰凉，眼神里的不舍几乎要溢出来：“到了京城，万事小心。”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极低，“尤其是谢云澜，别信他的话。”
沈微婉的眼眶又热了。她用力点头，转身跟着谢云澜走出大营时，脚步像灌了铅。谢云澜穿着月白锦袍，后背的伤还没好利索，走路时微微有些佝偻，却仍坚持替她牵着马。
“走吧。” 他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温柔，左眉的朱砂痣在晨光中泛着红，像滴落在雪地里的血，“早去早回。”
沈微婉翻身上马的瞬间，回头望了眼大营的辕门。顾言蹊的身影还站在那里，宝蓝色的袍角在风中猎猎作响，像一面孤独的旗帜。她突然想起昨夜他说的话，他要变得很强，强到能保护她。或许这一次，她该相信他。
马蹄声在官道上响起，将幽州的晨雾踩碎。沈微婉的怀里揣着血心草，药香混着顾言蹊身上的味道，在鼻尖萦绕不散。她知道，京城等待她的是太子的陷阱，还有三皇子的觊觎，以及谢云澜深不可测的内心。
而幽州大营里，周军医看着顾言蹊重新躺回床榻，脸色突然变得凝重。他从药箱里取出一枚银针，轻轻刺入顾言蹊的心口，那里的皮肤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发出细微的声响。
“将军，这蛊毒……” 周军医的声音压得极低，眼神里带着恐惧，“比我们想象的要厉害，血心草只能暂时压制，根本除不了根。”
顾言蹊的嘴角勾起一抹苦笑，泛绿的瞳孔里闪过一丝决绝：“我知道。”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破釜沉舟的疯狂，“但我不能让她知道，绝不能。”
风卷着军旗的声音从帐外传来，像在为这场未说出口的隐情伴奏。谁也不知道，顾言蹊的蛊毒早己深入骨髓，子蛊和母蛊相生相克，母蛊的毒子蛊可以解，只是的解毒的方法被顾言蹊拒绝了，他不能以恩相携，即便是他死了。
京城的方向，早己被层层暗影笼罩，而幽州的风里，似乎也藏着告别的味道，预示着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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