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府的夜漏敲过三响，沈微婉的指尖刚触到窗棂，就被一道力拽了回去。谢云澜的掌心烫得像团火，死死攥着她的手腕，月白锦袍的袖子滑下去，露出里面缠着的绷带，血迹正从缝隙里往外渗。
“想去哪？”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左眉的朱砂痣在烛火下泛着红，像滴将落未落的血。后背的伤口被牵扯得剧痛，可他攥着她的力道丝毫未减，“去找顾言蹊？”
沈微婉的指甲掐进他的手背，那里的旧疤还没褪尽，是上一世火场里被横梁砸出的印记。“谢云澜，你放开我！”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眼眶红得像浸了血，“沈家还在太子手里，我不能待在这里！”
谢云澜突然低笑出声，笑声震得胸腔发颤，血腥味混着药味漫过来。他猛地将她按在门板上，烛火在两人之间晃出重叠的影，他的呼吸烫得她耳廓发麻：“放你去找死吗？” 他的指尖擦过她的唇线，那里还留着东宫夜宴上的酒渍，“太子和苏明玥布的局，你以为走得掉？”
“那也比被你困在这里强！” 沈微婉的膝盖猛地撞向他的小腹，趁他吃痛的瞬间挣脱开来。她跑到院墙边的动作太急，裙摆勾住假山的棱角，撕开道长长的口子，露出里面缠着的护腕 —— 那是顾言蹊在幽州亲手为她缠的，此刻却被谢云澜一把扯了下来。
“顾言蹊给你的，就这么宝贝？” 他捏着那截染血的布条，指节泛白得吓人。上一世他在火场里捡到的，也是这样一截布条，上面的血腥味比此刻的更浓，“那我给你的呢？” 他突然扯开衣襟，后背的疤痕在烛火下像张狰狞的网，“这些伤，够不够换你回头看我一眼？”
沈微婉的呼吸骤然停住。心口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剜了下，上一世的画面突然冲破闸门 —— 火墙后面的哭喊，焦黑的房梁砸落的巨响，还有道月白身影在火场外疯狂冲撞，却被士兵死死按住。那时她以为是幻觉，此刻才明白，那不是幻觉。
“谢云澜，你疯了！” 她转身想逃的瞬间，被他从身后紧紧抱住。他的胸膛贴着她的后背，蛊毒未清的顾言蹊体温偏低，而谢云澜的体温却烫得像火，带着两世未熄的执念。
“是，我疯了。” 他的吻落在她的发顶，带着血腥的温柔，“从十五岁那年火场看见你开始，就疯了。” 她想起谢云澜书房暗格里藏着的沈府地契，想起他在朝堂上为沈家据理力争时染血的袖口，更想起他每次看向自己时，眼底翻涌的炽热与压抑。那些过往如锋利的刀片，一下下割开她固执筑起的心防，原来早在不知不觉间，他的爱就己渗入她生命的每个缝隙。
沈微婉的挣扎突然僵住。她想起周军医在幽州说的话，想起顾言蹊引蛊时泛绿的瞳孔，突然明白谢云澜的疯狂里藏着怎样的恐惧。可这份恐惧，这份沉重的爱，让她窒息。
“你放开我……” 她的声音软了下来，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谢云澜，我们不可能的。”
“可我偏要可能。” 他的手臂收得更紧，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里。院墙外突然传来甲胄碰撞声，苏明玥的笑声顺着风飘进来，尖得像淬了毒的针：“谢公子，三皇子的人快到了，你确定要让沈小姐在这里见血吗？”
谢云澜的眼神骤然变冷。他猛地将沈微婉推进假山后的暗格，动作快得让她来不及反应。暗门合上的瞬间，她听见他拔出剑的轻响，听见他对苏明玥说：“滚。”
暗格里的空气稀薄得让人发闷，沈微婉的指尖抚过冰冷的石壁，那里刻着歪歪扭扭的字 —— 是谢云澜的笔迹，写着 “等我”。她突然想起上一世的火场，暗格里的石壁上，也刻着这两个字，只是那时的她，以为是顾言蹊留下的。
外面的厮杀声突然响起，刀剑相击的脆响里，夹杂着谢云澜压抑的咳嗽。沈微婉的心跳得像擂鼓，指甲抠进掌心的伤口，血珠滴在暗格的稻草上，像一颗颗破碎的泪。她想冲出去的念头刚冒出来，就被自己按了下去 —— 她不能拖累他，绝不能。
不知过了多久，暗门被推开时，沈微婉看见谢云澜拄着剑站在月光里，月白锦袍被血染得暗红，左眉的朱砂痣旁添了道新伤，血珠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她的手背上。
“走了。” 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他牵起她的手往府外走的动作很稳，可沈微婉能感觉到他的指尖在抖，每走一步，地上就落下一滴血。
马车在官道上疾驰时，沈微婉才发现他的左肩插着支箭。箭簇没入很深，周围的皮肉己经泛黑，显然淬了毒。“谢云澜！” 她解开他衣襟的手在发抖，眼泪突然掉了下来，砸在他的伤口上，“你为什么这么傻？”
谢云澜突然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的位置。那里的心跳急促而有力，蛊毒般的执念几乎要破膛而出：“因为只有这样，你才不会逃。” 他的吻落在她的眼角，舔去那滴滚烫的泪，“沈微婉，这一世，我不会再让你从指缝里溜走。”
马车刚拐过街角，就被一队人马拦住。苏明玥骑在马上，绯红的裙摆在月光下像朵盛开的罂粟，手里举着的，正是顾言蹊的贴身玉佩 —— 玉佩上的海棠纹被血浸透，边缘还留着刀砍的痕迹。
“谢云澜，你看这是什么？” 她的笑声里带着疯狂，步摇的尖针指向沈微婉，“顾言蹊在幽州被三皇子的人截杀，死之前，让我把这个给你。”
沈微婉的瞳孔骤然收缩。她扑过去想抢那枚玉佩的瞬间，谢云澜突然将她护在身后。箭羽破空而来的脆响里，他转身挡在她面前的动作太快，沈微婉只看见那支毒箭没入他后背的声响，像根针，狠狠扎进她的心脏。
“谢云澜！”
“微婉！”
两道惊呼同时响起。沈微婉抱着谢云澜倒下的身体，看见他嘴角溢出的黑血，突然想起上一世的火场。那时也是这样，有人挡在她身前，只是那时的她，不知道那人是谁。
苏明玥的人马被突然赶来的顾言蹊亲卫冲散时，沈微婉正用匕首剜出谢云澜后背的毒箭。顾言蹊的身影在火光中越来越近，他左腰的海棠胎记在月色下泛着红，看见沈微婉的瞬间，突然停住了脚步。
“言蹊……” 沈微婉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血污沾满了她的脸颊，“快…… 快拿解药……”
顾言蹊的目光落在谢云澜的伤口上，又看向沈微婉紧抱着他的手，突然低笑出声，笑声里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苦涩：“他中的是三皇子的独门毒药，天下只有我有解药。” 他的银枪指向谢云澜的咽喉，“但我凭什么救他？”
谢云澜突然抓住顾言蹊的枪尖，鲜血顺着枪杆往下淌，眼神却亮得惊人：“用我换。” 他的目光扫过沈微婉苍白的脸，“放她走，我留下。”
沈微婉的眼泪突然决堤。她看着谢云澜决绝的眼神，看着顾言蹊冰冷的枪尖，突然明白这就是苏明玥想要的 —— 让她在两个爱她的男人之间，做出最残忍的选择。
“我不走。” 她将谢云澜护在身后，声音里带着破釜沉舟的坚定，“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
夜风卷着血腥味掠过旷野，顾言蹊的银枪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谢云澜的嘴角却勾起抹释然的笑。沈微婉的指尖紧紧攥着两人的手，左手的温度烫得像火，右手的温度冷得像冰，而她的心，却在这冰火两重天里，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明白 —— 有些爱，逃不掉，也躲不开。
苏明玥看着那三道交叠的身影，突然将步摇狠狠掷在地上。她朝着他们三人的方向大声低吼：“沈微婉，你活着，永远是他们的软肋，他们两人注定不得安宁。”尖针扎进泥土的瞬间，她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比上一世在火场里听见的横梁坠落声还要响。原来爱情这场你追我赶的游戏里，最可笑的不是追不到的人，而是明知追不到，却还不肯放手的自己。沈微婉低头凝视着谢云澜染血的衣襟，指腹无意识着布料上凝固的血痂，那些凸起的纹路像极了他后背狰狞的伤疤。顾言蹊突然伸手扯下披风裹住她颤抖的肩，冰玉般的指尖擦过她手腕时，谢云澜猛地将她往怀里带了带，牵动伤口闷哼出声。苏明玥的话还在耳畔回响，三人之间的空气凝滞得能掐出血，却在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不约而同望向东方渐亮的天际。
远处的天边泛起鱼肚白，照亮了地上蜿蜒的血迹。沈微婉扶着谢云澜站起来的动作很稳，顾言蹊跟在他们身后的脚步很慢，三人的影子在晨光中拉得很长，像条拧在一起的绳，谁也解不开，谁也逃不掉。
而京城的方向，太子的人马己经出动，三皇子的毒箭还在弦上，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等着这三个被爱情困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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