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窗棂，在顾言蹊熟睡的侧脸投下淡淡的金芒。他左眉的疤痕在阳光下泛着浅粉，像道温柔的印记，沈微婉的指尖轻轻拂过那道疤，突然想起昨夜他蛊毒退去后舒展的眉头 —— 原来卸下所有痛苦的他，睡着时像个未涉世的少年。
帐外的温泉水汽漫进来，氤氲了她的视线。苏明玥在冰湖边的嘶吼突然撞进脑海：“只要你活着，永远会是他们的软肋，他们注定一生都不得安宁！” 这句话像根冰针，猝不及防刺进她心口最软的地方。
她想起顾言蹊后背的蛊痕，想起谢云澜烧伤的疤痕，想起沈家满门的鲜血，想起那些因她而起的厮杀。两世的纠缠像张密不透风的网，她被困在爱与被爱的中心，看着身边的人一次次为她淌血，却连握紧剑的力气都没有。
“言蹊……” 沈微婉的吻落在他的唇角，带着清晨的微凉。他在梦中咂了咂嘴，手臂无意识地收紧，将她往怀里带了带，海棠胎记蹭过她的手腕，暖得像团火。
她轻轻挣开他的怀抱，起身时绸缎寝衣滑落肩头，露出昨夜温存留下的淡红印记。铜镜里的女子眉眼间还带着情潮的余韵，眼底却己褪去了昨夜的缱绻，凝着种从未有过的坚定 —— 她不能再这样躲在羽翼下了。
顾言蹊的暗格里藏着她从未见过的兵防图，桌案的抽屉里锁着给她备的嫁妆清单，甚至连梳妆台的暗层都塞满了她爱吃的江南蜜饯。他为她铺好了所有的路，却忘了问她想不想走这样的路。
沈微婉坐在案前，提笔蘸墨时，指尖还残留着他后背的温度。宣纸铺开的瞬间，她看见砚台里自己的倒影，鬓边的碎发垂在颊边，像极了上一世被投入火场前的模样 —— 只是这一次，她眼底没有了绝望，只有破釜沉舟的勇气。
“言蹊，见字如面。”
笔尖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惊飞了窗外海棠树上的晨鸟。她写下昨夜温泉边的月色，写下他蛊毒退去后安稳的呼吸，写下那些不必言说的爱意，却在提及未来时，笔尖微微发颤。
“苏明玥说我是你的软肋，从前我不信，如今却懂了。你为我守着幽州的风雪，谢云澜为我趟着京城的浑水，可我沈微婉，不该是需要人捧着的琉璃，我该是能和你并肩看烽火的燕。”
墨迹在纸上晕开，像朵渐渐绽放的花。她想起上一世在刑场看见的沈家忠仆，想起他们临刑前喊的 “小姐要活下去”，想起这一世顾言蹊为她引蛊时的决绝 —— 原来她早己在不知不觉中，被太多人用生命护在了掌心，是时候自己站起来了。
“我回京城，不是要离开你，是要为自己挣一片天地。等我能凭自己的名字站稳脚跟，等我能拿起剑护住想护的人，定会回到幽州，和你共饮温泉里的酒。”
最后一笔落下时，一滴泪砸在 “等” 字上，晕开的墨痕像个温柔的承诺。沈微婉将信纸折成海棠的形状，放在顾言蹊枕边，又将他昨夜赠予的玉佩塞进信笺下 —— 那是枚雕着并蒂莲的暖玉，据说能温养女子的气血，此刻却被她留下，当作归来的信物。
她换上一身利落的玄色劲装，将匕首藏在靴筒，转身时看见顾言蹊翻了个身，眉头微蹙仿佛要醒。沈微婉的脚步顿了顿，终究还是没有回头，掀起帐帘的瞬间，晨光涌进来，在她身后织成道金色的屏障。
周军医候在院外，手里捧着个药箱：“沈小姐，将军的蛊毒虽退，还需静养三月，这是我配的固本汤方。” 老人的目光在她劲装上转了圈，突然叹了口气，“老奴懂你的心思，只是京城凶险……”
“周伯放心。” 沈微婉接过汤方的指尖很稳，“我不是去送死，是去长大。” 她翻身上马的动作干脆，玄色披风扫过温泉池的边缘，惊起的水花打湿了岸边的海棠花瓣，像场无声的告别。
顾言蹊醒来时，帐内还残留着龙涎香与她发间的冷香。枕边的海棠信笺泛着淡淡的暖意，他展开信纸的手微微颤抖，看到 “等我” 二字时，突然低笑出声，眼底却漫上水汽。
他太懂她了。懂她看似温顺的骨子里藏着的执拗，懂她不愿依附的骄傲，懂她此刻转身时故作坚强的背影里，藏着怎样滚烫的爱意。
“将军。” 暗卫统领单膝跪在帐外，甲胄上的寒霜还未散尽，“要不要属下追回沈小姐？”
顾言蹊将信笺按在胸口，那里的海棠胎记似乎还残留着她的温度。“不必。” 他起身时，晨光正落在案上的兵防图上，幽州的疆域被朱砂圈得格外清晰，“去把影卫营的‘玄’调出来，让他带十名精锐，乔装成商贩随沈小姐入京。”
暗卫领命的瞬间，顾言蹊又添了句：“告诉玄，不必干涉她的决定，只需在她遇险时…… 拼命护住她。” 他的指尖在幽州的版图上重重一点，那里的关隘连着京城的驿道，像条蜿蜒的线，一头系着他的牵挂，一头系着她的征途。
玄鸟纹的令牌从帐内飞出，暗卫接住时，听见帐里传来顾言蹊低沉的声音，像是在对自己说，又像是在对远方的人承诺：“我在幽州守着，等你回来。”
京城的风裹着沙尘，吹在沈微婉的披风上。她勒住马缰的瞬间，看见城门楼上的 “永定门” 三个字，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 那是上一世她被押赴刑场时经过的门，也是这一世她要亲手推开的未来。
玄卫的身影隐在街角的茶肆里，腰间的玉佩与顾言蹊的私章同款。沈微婉抬头望向宫城的方向，那里的琉璃瓦在日光下闪着刺眼的光，像无数双窥视的眼睛。
她握紧了袖中的匕首，靴筒里的药囊硌着掌心，信笺上的 “等我” 二字仿佛还在发烫。两世的情爱与仇恨，终究要在这座城里了断，而这一次，她不再是任人摆布的棋子，是执棋者。
远处的幽州，顾言蹊站在温泉边，将那封海棠信笺浸入水中。纸页渐渐舒展，墨迹在水里晕成淡淡的云，像她此刻奔赴的远方。他知道，他的微婉不是要飞走的燕，是要搏击长空的鹰，而他能做的，便是守好这片她随时可以归来的港湾，等她带着一身荣光，回到他身边。
风穿过幽州的烽火台，带来京城的消息，也带来他对她的无尽思念与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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