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微婉站在天香阁地下密室的入口，指尖抚过石壁上的海棠暗纹。春桃捧着的名册在烛火下泛着冷光，上面记着三十七个名字，都是些在市井里挣扎的孤魂 —— 有被抄家的镖师，有逃亡的伶人，还有三个是从死牢里救出来的死囚，罪名皆是 “刺杀权贵”。
“这些人，底细都查清了？” 她的声音在密室里回荡，带着石壁的回音，显得格外威严。密室的尽头挂着幅巨大的舆图，上面用朱砂标着北狄的部落、西域的商道，甚至还有京城里各府的密道，都是顾言蹊的暗卫营偷偷送来的。
春桃的指尖在名册上划过，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查清楚了。那个叫阿蛮的姑娘，原是江南镖局的少奶奶，镖局被三皇子的人灭门后，她单枪匹马杀了三个管事，被通缉了半年；还有那个哑巴，是禁军里的神射手，因不肯射杀流民被割了舌头……”
沈微婉的目光落在 “哑巴” 的名字上，笔尖在旁边画了个小小的 “忠” 字。她见过那个哑巴，在城西的破庙里，他正把半个窝头分给两只流浪狗，指尖的箭茧比老周的铁锤还厚。
“去请玄统领。” 她将名册合上的瞬间，烛火突然摇曳，映得石壁上的人影忽大忽小，像些蛰伏的兽，“告诉顾将军，我需要最好的教官。”
玄统领来的时候，腰间的佩剑还在滴血。他刚处理完几个试图潜入天香阁的探子，玄色劲装的袖口沾着暗红的血渍，看见沈微婉时，单膝跪地的动作带着军人特有的利落：“属下参见沈小姐。”
他是顾言蹊最信任的暗卫首领，当年在黑风口，就是他带着亲卫拼死护住沈微婉，背上的刀伤深可见骨。沈微婉扶起他的动作很轻，指腹擦过他肩甲的旧疤：“玄统领，我想请你帮个忙。”
密室的石门缓缓关上，隔绝了外面的烛火。沈微婉点亮墙上的火把，三十七个身影在火光中显形，个个都带着戒备的眼神，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 —— 那里藏着春桃刚分发的短刀，是老周特意打制的，比 “海棠刺” 更长些，适合近战。
“你们都是无家可归的人。” 沈微婉的声音清得像冰，目光扫过一张张饱经风霜的脸，“我给你们一个家，一个能让你们不再被人欺负的家。” 她顿了顿，突然提高声音，“但这个家有规矩，第一条，忠心。”
阿蛮突然嗤笑出声，手里的短刀在火光中划出冷光：“沈小姐怕是不知道，我们这些人，最不信的就是‘忠心’二字。” 她的左脸有道狰狞的刀疤，是当年被三皇子的管事划的，“当年江南镖局的总镖头，也说过要护我们周全。”
沈微婉没动怒，反而从袖中抽出三十七个锦囊，扔在石桌上的声响震得烛火发颤。“第一个锦囊里是你们的新身份，第二个是安家的银子，第三个……” 她的目光在众人脸上转了圈，声音冷得像石壁上的霜，“是你们最恨的人的行踪。”
哑巴突然扑过来，抓起属于自己的锦囊。他颤抖着拆开第三个，里面的纸条上画着个简单的画像 —— 是当年割他舌头的禁军统领，如今在城外的庄子上养老，旁边还标着每日辰时会去打太极。
“你们可以选择现在离开。” 沈微婉的指尖在石桌上敲出轻响，“拿着前两个锦囊走，从此与天香阁再无瓜葛。若是留下，就要守我的规矩：忠于我者，生死与共，有福同享；背叛我者，只有死路一条。”
石屋里的沉默漫长得像一个世纪。阿蛮的短刀在手里转了个圈，刀尖最终指向地面；哑巴将纸条紧紧攥在掌心，指节泛白得吓人；那个从死牢里出来的刀疤脸，突然 “咚” 地跪下，额头撞得石板发响：“属下愿誓死追随小姐！”
三十七个身影陆续跪下，动作参差不齐，却都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烛火在他们身后投下长长的影，像道坚不可摧的墙。
玄统领训练这些人的方式，狠得像在战场上练兵。每日寅时不到，天香阁后的空地上就响起兵器碰撞的脆响，玄色劲装的身影在晨光中穿梭，将擒拿、暗杀、潜伏的技巧倾囊相授。沈微婉偶尔会站在阁楼上看，看见阿蛮的刀法越来越凌厉，看见哑巴的箭术百发百中，看见那个刀疤脸在负重跑时，始终把属于自己的锦囊护在怀里。
“小姐，玄统领说，这些人里，至少有五个是细作。” 春桃的声音里带着担忧，手里的密报上记着那五个人的异常 —— 有人半夜偷偷往墙外扔石子，有人故意在训练时受伤，想借机探查密室的位置。
沈微婉正在给新铸成的令牌刻字，上面的 “影” 字刚刻了一半。“我知道。” 她的刻刀在令牌上划出火星，“让玄统领把他们带到后山的密道，就说那里有三皇子的密信。”
三日后的深夜，后山的密道里传来五声闷响。玄统领提着五个血淋淋的人头回来时，沈微婉正在给暗卫们分新制的 “海棠刺”。她拿起其中一柄，扔给阿蛮的动作很轻：“以后，你们就是‘影卫营’的人。”
阿蛮接住短刀的瞬间，看见刀柄上刻着个小小的 “家” 字。她的手抖了抖，突然想起自己的镖局，想起父亲教她练刀时说的话：“刀是用来护家的，不是用来杀人的。”
“从今日起，影卫营的月钱是普通护卫的三倍，家人可以安置在天香阁的庄子上，孩子免费进沈家的私塾。” 沈微婉的声音在空地上回荡，晨光透过树梢洒下来，照在每个人的脸上，“但我丑话说在前头，若是有人敢背叛，不仅自己要死，家人也会被逐出庄子，永世不得踏入京城半步。”
哑巴突然举起手，掌心写着 “为何信我们”。他的指尖还留着握弓的茧，字迹却写得格外用力。
沈微婉的目光落在他的掌心，突然笑了：“因为你们和我一样，都没了退路。” 她顿了顿，声音放得很轻，“但从今天起，我们有了共同的家，共同的敌人，也该有共同的希望。”
玄统领在这时递过来一封密信，是顾言蹊从幽州寄来的。上面的字迹力透纸背：“影卫营需配最好的弩箭，我己让人送了五十架过来，藏在密室的第三层。微婉，护好自己，等我回去。”
沈微婉将密信按在胸口的瞬间，听见影卫营的训练声再次响起。阿蛮的刀劈开了木桩，哑巴的箭射中了百步外的铜钱，刀疤脸在负重跑时，终于能跟上队伍的步伐。她突然觉得，这些曾经的孤魂，正在慢慢变成真正的家人。
而太傅府的书房里，谢云澜正看着密探传回的影卫营名单，左眉的朱砂痣在烛火下泛着红。他认出其中三个，是当年他故意放进死牢的，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为己所用，却没想到被沈微婉捷足先登。
“有意思。” 他将名单凑到烛火上，看着火苗舔舐着那些名字，突然低笑出声，“顾言蹊的人，我的细作，最后都成了她的影卫。” 寒毒让他的指尖泛着青，眼底却亮得惊人，“微婉，你果然没让我失望。”
窗外的月光掠过他案上的影卫营分布图，上面用墨笔圈出的位置，正好是沈微婉经常去的观星台。像个无声的约定，又像场即将开始的博弈，在这京城的暗影里，悄然拉开了序幕。
而沈微婉站在观星台上，看着影卫营的人在训练场上挥洒汗水，看着春桃在账房里核对给影卫家人的月钱，突然觉得袖中的 “海棠刺” 有了温度。这或许就是她想要的 —— 不再是谁的软肋，不再是谁的附庸，而是能护着一群人，在这波谲云诡的世道里，稳稳地站着，活成一束照亮黑暗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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