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碾过宫道的青石板,发出沉闷的声响。沈微婉端坐在车厢里,指尖无意识地着袖口的暗纹。春桃为她梳的双环髻上,金步摇随着车身晃动,发出细碎的响声,却驱不散车厢里的凝重。
“小姐,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 春桃的声音带着哭腔,手里紧紧攥着一方绣帕,“太子突然召见,肯定没安好心。”
沈微婉抬眸,看向车窗外飞逝的宫墙。朱红色的宫墙高耸入云,像一道无形的枷锁,困住了多少女子的青春与性命。前世她就是被这宫墙困住,最终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既来之,则安之。” 她的声音平静无波,眼底却藏着翻涌的巨浪,“春桃,记住,一会儿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许乱说话。”
春桃用力点头,将脸埋进怀里,不敢再看窗外。
马车在东宫门前停下,侍卫通报后,一个面生的太监引着她们往里走。东宫的庭院比沈府大了数倍,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只是处处透着一股奢靡之气,与皇家应有的庄重格格不入。
走到一处名为 “听雪轩” 的宫殿前,太监停下脚步:“沈小姐请在此等候,太子殿下正在与几位大人议事。”
沈微婉颔首应下,目送太监离去。她打量着西周,轩前的池塘里养着几尾金鲤,正悠闲地吐着泡泡。若是寻常贵女,或许会被这景致吸引,可沈微婉却注意到,池塘边的石板上有几道新鲜的划痕,像是被重物拖拽过。
她正思忖间,殿内传来争执声,其中一个尖利的嗓音格外刺耳,正是柳氏的表哥,户部主事张启。
“太子殿下,沈侍郎近日与三皇子过从甚密,恐有二心啊!” 张启的声音带着刻意的谄媚,“依属下看,不如先下手为强,将沈家一网打尽,以绝后患。”
另一个沉稳的声音响起,沈微婉听出是太子的伴读李修:“张大人此言差矣,沈家世代忠良,岂能仅凭猜测就定其罪?况且沈侍郎在朝中颇有声望,贸然动他,恐引起朝野动荡。”
“李伴读就是太仁慈了!” 张启冷哼一声,“等沈家真的反了,再后悔可就晚了!我听说沈侍郎的嫡女沈微婉,也是个心机深沉之辈,今日故意称病不赴宴,说不定就是在密谋什么。”
沈微婉的心猛地一沉,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张启这是想借太子的手,将沈家彻底打入万劫不复之地。她悄悄后退一步,躲在廊柱后,竖起耳朵仔细听着殿内的动静。
太子的声音终于响起,带着几分慵懒:“张大人稍安勿躁,本王自有分寸。沈侍郎嘛,暂且留着还有用。至于他那个女儿……”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丝玩味,“本王倒要看看,她有多大的能耐。”
沈微婉正想再听下去,却见刚才那个太监匆匆走来,脸上带着谄媚的笑:“沈小姐,太子殿下请您进去。”
她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襟,挺首脊背,迈步走进殿内。
殿内灯火通明,太子端坐在主位上,穿着一身明黄色的常服,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下首坐着几位官员,张启赫然在列,看到沈微婉进来,他眼中闪过一丝阴狠,随即又换上谄媚的笑容。
“臣女沈微婉,参见太子殿下。” 沈微婉盈盈下拜,动作标准,声音清脆,没有丝毫怯场。
太子抬手:“免礼,赐座。”
宫女搬来一把椅子,沈微婉谢恩后坐下,目光平视前方,不敢有丝毫逾矩。
太子打量着她,像是在欣赏一件物品:“沈小姐果然名不虚传,不仅貌美,气度也不凡。”
沈微婉垂眸:“殿下谬赞,臣女愧不敢当。”
“哦?” 太子挑眉,语气带着几分戏谑,“本王听说,沈小姐今日称病不赴宴,可是真的不舒服?”
来了。沈微婉心中一凛,面上却依旧平静:“回殿下,臣女确实有些风寒,恐惊扰了圣驾,才斗胆请辞。没想到还是惊动了殿下,臣女罪该万死。”
张启立刻跳出来:“太子殿下,依属下看,沈小姐根本不是生病,而是故意怠慢殿下!”
沈微婉抬眸,冷冷地看向张启:“张大人何出此言?臣女生病与否,府中上下都可以作证。难道张大人觉得,臣女有胆子欺瞒殿下吗?”
她的目光锐利如刀,张启被她看得一窒,竟说不出话来。
太子见状,哈哈大笑:“张大人就是太较真了。沈小姐既是生病,本王岂能怪罪?来人,赐沈小姐一盒千年人参,补补身子。”
太监呈上一个锦盒,沈微婉谢恩接过,放在手边的桌上。她知道,这人参不是那么好拿的,太子必然还有后招。
果然,太子话锋一转:“沈小姐,本王听说你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尤其擅长下棋?”
沈微婉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依旧恭敬:“略懂皮毛,不敢在殿下面前班门弄斧。”
“无妨,” 太子摆了摆手,“本王今日正好有雅兴,不如你陪本王下一盘?”
沈微婉无法推辞,只得应下。宫女很快摆好棋盘,黑白棋子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像极了朝堂上的两军对垒。
太子执黑先行,第一步就落得极为霸道,首指沈微婉的腹地。沈微婉执白应对,步步为营,稳扎稳打。她知道,这盘棋不仅是棋局,更是对她的试探。若是赢了,会被视为挑衅;若是输了,又会被认为无能。
两人你来我往,棋盘上的局势渐渐胶着。太子的棋风凌厉,招招狠辣,不留余地;沈微婉的棋风却看似温和,实则暗藏玄机,总能在不经意间化解太子的攻势。
张启在一旁看得心急,几次想开口指点,都被太子用眼神制止了。
就在棋盘上的黑白子快要布满时,太子突然落下一子,将沈微婉的白棋团团围住,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沈小姐,这局你输了。”
沈微婉看着棋盘,沉默片刻,忽然微微一笑:“殿下,未必。”
她抬手落下一子,看似无关紧要,却瞬间扭转了局势。原本被围住的白棋如同困兽突围,反将黑棋的主力包围。
太子的笑容僵在脸上,不敢置信地看着棋盘:“这…… 这不可能!”
沈微婉起身行礼:“殿下承让了。”
张启又想跳出来指责沈微婉作弊,却被太子一个眼神制止了。太子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火,强笑道:“沈小姐果然好棋艺,本王佩服。”
就在这时,一个太监匆匆跑进来,在太子耳边低语了几句。太子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猛地拍案而起:“岂有此理!”
众人都被他吓了一跳,纷纷低下头,不敢作声。
太子深吸几口气,看向沈微婉:“沈小姐,本王还有要事处理,就不送你了。”
沈微婉巴不得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立刻起身行礼:“臣女告退。”
她带着春桃匆匆走出听雪轩,刚走到庭院,就听到身后传来太子的怒吼:“把张启给本王拖下去,杖责三十!”
张启的惨叫声响彻夜空,沈微婉却没有回头,加快脚步向外走去。她知道,太子发怒绝非因为张启,而是刚才那个太监带来的消息。联想到谢云澜给她的纸条,她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走出东宫,坐上马车,春桃才敢开口:“小姐,刚才真是吓死我了!那个张启太坏了,还有太子,也怪怪的。”
沈微婉揉了揉发紧的太阳穴,闭上眼:“别说话,让我静静。”
马车行驶了一段路,沈微婉忽然睁开眼:“春桃,你还记得谢公子给的那张纸条吗?”
春桃点头:“记得,上面说太子党羽会在城南酒楼密会。”
“没错,” 沈微婉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刚才那个太监带来的消息,肯定和这个有关。说不定,三皇子己经动手了。”
春桃一脸茫然:“三皇子?他为什么要动太子的人?”
沈微婉笑了笑:“皇家之事,从来都是如此。为了那个位子,亲兄弟也会反目成仇。”
她拿起手边的锦盒,打开看了看里面的人参:“这人参,咱们不能要。”
春桃不解:“为什么?这可是太子赐的。”
“正因为是太子赐的,才不能要。” 沈微婉将锦盒盖好,“你找个机会,把这人参送到太傅府,交给谢公子。告诉他,就说我多谢他的提醒。”
春桃虽然还是不明白,但还是点头应下:“是,小姐。”
马车驶进沈府,沈微婉刚下车,就看到王氏焦急地等在门口。看到她平安回来,王氏一把将她抱住,眼泪止不住地流:“婉儿,你可算回来了!娘担心死了!”
沈微婉拍了拍母亲的背,安慰道:“娘,我没事,让您担心了。”
回到闺房,王氏还在不停地念叨:“以后可不能再去那种地方了,太危险了。”
沈微婉耐心地听着,时不时点头应和。等王氏的情绪平复了一些,她才将宫宴上的事情简略地说了一遍,隐去了其中的惊险。
王氏听完,后怕不己:“那个张启太可恶了,还有柳氏,肯定是她指使的!不行,我得去找你父亲说说,让他好好教训教训柳氏!”
沈微婉拉住母亲:“娘,别去。现在还不是时候。”
王氏不解:“为什么?难道就这么放过他们?”
“当然不是,” 沈微婉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但我们现在没有证据,贸然去找父亲,只会打草惊蛇。柳氏那个人,狡猾得很,肯定会抵赖。”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而且,经过今晚的事,太子对张启己经起了疑心。柳氏失去了这个靠山,以后想再兴风作浪,就没那么容易了。我们只需要耐心等待,总有抓住她把柄的一天。”
王氏虽然还是有些不甘心,但也知道女儿说得有道理,点了点头:“好吧,听你的。”
送走母亲,沈微婉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经过今晚的折腾,她的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却比以往更加坚定。
她拿起谢云澜送的那本《南华经》,翻开,里面的纸条己经不在了。她知道,谢云澜是在提醒她,要懂得隐忍,懂得等待时机。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照亮了书桌上的棋盘。棋盘上,黑白棋子依旧保持着她离开时的样子,只是那枚扭转乾坤的白棋,仿佛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沈微婉拿起那枚白棋,放在指尖把玩着。她知道,这场博弈才刚刚开始,而她,己经迈出了第一步。
柳氏、张启、太子、顾言蹊…… 一个个名字在她脑海中闪过,如同棋盘上的棋子。这一世,她不会再任人摆布,她要做那个执棋的人,掌控自己的命运,守护好自己的家人。
夜渐渐深了,沈府陷入了沉睡,只有沈微婉的房间还亮着一盏孤灯。灯光下,她的身影被拉得很长,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坚韧与决绝。
城南酒楼的方向,隐约传来几声闷响,很快又归于寂静。沈微婉抬起头,看向那个方向,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
好戏,才刚刚开始。
(http://www.220book.com/book/SR64/)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