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那天的风带着药香，研究中心的药圃里突然立起二十三个稻草人。
每个稻草人都戴着纸糊的博士帽，帽檐上写着名字："狗蛋""丫蛋""小石头"...
最中间那个最大的博士帽上，用红漆写着"石头奖学金"。
"这犟种！"老张头蹲在稻草人旁边抹眼泪，旱烟杆在地上戳出个小坑。
帽檐上的名字是李老三写的，每个字都歪歪扭扭，像刚学写字的小学生——
他熬了三个通宵，把村里适龄孩子的名字全写上了，
连邻村那个父母双亡的孤儿都没落下。
"三叔，墨水都洇了。"念桂用纸巾擦博士帽上的字迹，却越擦越花。
李老三的手指被毛笔磨出了血泡，染红了"丫蛋"两个字，
倒像是石头画本里的红铅笔描的。
林薇举着相机拍照，突然指着稻草人脚下的牌子："'石头奖学金章程'？"
上面写着"凡考上高中者奖励金边莲一盆，考上大学者奖励红漆木箱一个"，
落款是"药圃研究中心"，红印章是用萝卜刻的，边缘还带着毛刺。
"俺们砖窑厂捐五十块！"老王头突然把铁锹往地上一插，
砖窑厂的工人排着队往捐款箱里塞钱，有塞一毛的，有塞五毛的，
连平时最抠门的赵婶都把卖鸡蛋的钱全倒进去了，铁皮捐款箱"哐当哐当"响个不停。
"这钱得存银行！"林薇掏出手机查余额，"我导师说可以申请慈善基金，
利息够发十年奖学金！"她突然指着石头画本上的《药圃经济图》——
上面画着个金字塔，最底层是金线莲，中间是加工品，
最顶层画着个戴博士帽的小人，旁边写着"知识改变命运"。
霜降那天，研究中心突然来了辆小轿车。县教育局的王科长踩着皮鞋进来，
锃亮的鞋尖沾了药圃的泥："你们这奖学金不合规！
"他把《民间组织管理条例》拍在桌上，"没有注册登记，就是非法集资！"
老张头的脸唰地白了，从怀里掏出个布包——
里面是太姥姥传下来的地契，民国二十三年的，边角都磨破了：
"俺们用祖产担保！"他的手首哆嗦，地契上还沾着去年抗旱时的汗渍。
"这地契..."王科长突然不说话了。地契背面画着幅药圃图，
跟石头画本上的《药圃秘闻》一模一样，连哪个角落有蚂蚁窝都分毫不差。
他想起自己小时候偷挖药圃的金线莲，被老张头追着打，裤腿还被篱笆勾破了个洞。
"王科长，喝杯金线莲茶吧。"念桂端来个粗瓷碗，碗里飘着朵金边莲。
茶汤金黄，像融化的阳光。王科长突然想起二十年前，他娘病重，
是老张头送了把金线莲救命，现在药圃里的稻草人，
有个戴着跟他小时候一样的蓝布帽。
"章程俺们改！"李老三突然从砖窑厂跑回来，手里拿着张红纸，
上面是他用毛笔写的《奖学金管理办法》，"俺们成立理事会，
村民投票选理事！"他的瘸腿在泥地上站不稳，却把红纸举得高高的，像举着面红旗。
那天下午，研究中心的灶屋里开起了"博士帽大会"。村民们蹲在地上啃玉米饼，
讨论奖学金章程：狗蛋娘说"得加上体育好的"，因为狗蛋跑的比兔子快；
王奶奶坚持"要考一百分才能拿"，被丫蛋反驳"石头哥当年画画得第一也该拿"。
"都算！都算！"老张头敲着旱烟杆定规矩，"只要有长进，不管是学习还是画画，
都算！"他突然指着墙上的《药圃全家福》，石头画的那个戴博士帽的小人，
正对着满屋子人笑。
冬至那天，奖学金第一次发奖。丫蛋抱着个红漆木箱站在稻草人中间，
箱子里是给获奖孩子的奖品：金边莲盆栽、石头画本、还有李老三连夜打的铅笔盒。
最显眼的是本《药用植物图鉴》，扉页上写着"赠小石头：
知识比金子贵"——是老领导托人送来的，书里还夹着张字条：
"老伙计，这书我找了三十年"。
"俺要当医生！"获奖的狗蛋突然举起奖状，鼻涕泡都吹出来了。
他爹蹲在地上哭，去年为了给狗蛋娘治病，家里连锅都快卖了，
现在药圃的金边莲卖了钱，不仅还了债，孩子还得了奖学金。
雪下起来的时候，药圃里的博士帽上落满了白絮。
念桂突然发现每个稻草人脚下都多了株金边莲，叶子边缘的金光在雪地里格外亮。
丫蛋说这是"石头哥显灵了"，非要给每个稻草人系上红围巾——
围巾是用王奶奶的旧棉袄改的，针脚歪歪扭扭，像石头画本里的线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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