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那天的雨下得邪乎，研究中心的药圃里积了半尺深的水。
丫蛋蹲在金边莲旁边哭，新抽的嫩芽蔫头耷脑的，叶子边缘的金线褪成了土黄色。
石头画本里的《植物病理图》被雨水泡得发皱，上面画着只红色的虫子，
旁边写着"根结线虫——金线莲的克星"。
"这咋整啊！"李老三扛着铁锹往排水渠跑，瘸腿在泥地里崴了一下，裤脚全湿透了。
他的砖窑厂刚接了笔大订单，要赶制一百个博士帽砖雕，现在药圃出事，
奖学金的钱眼看就要打水漂。
"俺去省城找林薇！"念桂突然把书包往肩上一甩，帆布包上的铜钱锁"哐当"响。
她想起林薇实验室的显微镜，想起《药用植物栽培学》里的"生物防治法"，
想起石头画本最后一页的红铅笔字："姐姐，遇到难题就翻《药圃秘闻》"。
省城的实验室里，林薇的导师正对着化验单皱眉。老花镜滑到鼻尖上，
他用铅笔指着数据："土壤重金属超标！铅含量是国家标准的三倍！
"他突然拍了下桌子，试管架上的试剂瓶"叮叮当当"跳起舞，"附近是不是有化工厂？"
念桂的脑子"嗡"的一声。她想起上个月村东头新开的塑料厂，烟囱里冒着绿烟，
废水首接排进了灌溉渠。李老三前几天还说水有股怪味，现在想来，
金边莲的根须准是被污染了。
"得找环保部门！"林薇掏出手机要拨号，却被导师按住了："没证据会被反咬一口
。"他从抽屉里拿出个采样箱，"我跟你回去，咱们做全面检测！
"箱子上贴着张泛黄的照片，是二十年前他在太行山采药的样子，
背着跟老张头同款的竹篓。
采样那天，塑料厂的王老板开着奔驰来了。金链子在阳光下闪瞎眼，
递烟的手戴着三个金戒指："各位教授辛苦了！"他往采样箱里塞红包，
被林薇导师挡了回去："我们是来做科学检测的。"
"这地是俺们的！"老张头突然从怀里掏出地契，民国二十三年的纸张在风中哗啦啦响。
地契上画着药圃的西至边界，连哪棵老槐树都标得清清楚楚，"你们排污，
就是毁俺们祖坟！"
王老板的脸唰地白了。他没想到这破山村还有民国地契，
更没想到这群泥腿子敢跟他叫板。塑料厂的保安扛着棍子围上来，
老王头突然把铁锹横在胸前："谁敢动药圃，先过俺这关！
"砖窑厂的工人排着队站成墙，手里的砖刀在阳光下闪着光。
检测报告出来那天，研究中心的马灯亮到后半夜。环保部门的检测结果显示
，灌溉渠的铅含量超标五倍，塑料厂被勒令停产整改。
王老板托人送来十万块赔偿款，老张头却把钱全捐给了奖学金，
铁皮捐款箱"哐当哐当"响了半夜。
"这钱得用来改良土壤。"林薇导师蹲在药圃里，手里捏着把土，
"我联系了农科院，他们有种蚯蚓能降解重金属。
"他突然指着石头画本上的《生物链图》——上面画着蚯蚓、
蚂蚁、金线莲，箭头连成个圈，旁边写着"万物共生"。
谷雨那天，药圃里来了群特殊的客人。农科院的专家带着蚯蚓苗来了，
装在泡沫箱里，像团活的红毛线。孩子们蹲在地上放蚯蚓，
丫蛋把蚯蚓放在金边莲的根须旁，小声说："石头哥，你看它们多可爱。"
蚯蚓在土里钻来钻去，药圃的土渐渐变得乌黑发亮。三个月后，
金边莲重新开出了金色的边，比以前更亮。林薇的论文发表在《中国中药杂志》上，
标题是《乡土知识与现代科技的融合——记一个北方山村的药用植物保护实践》，
配图是药圃里的稻草人博士帽，背景里老张头的旱烟圈飘成了个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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