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风推开临时住处的门时，天己经黑透了。风从门缝灌进来，带着一股铁锈和海水混在一起的味道，比白天更浓。他把背包甩到桌上，金属碎片在里面叮当响了一声，像是在回应他疲惫的呼吸。
绯红站在门口没动，手腕上的灰浆裂了缝，金线从裂缝里钻出来，像细小的虫子在爬。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眼神有点空，但没说话。
“先坐下。”阿风拧开一盏旧灯，灯光昏黄，照得墙角的工具箱泛着油光，“你不动，我没法安心拼这堆破铁。”
她慢慢走进来，在床沿坐下来，姿势很轻，像怕惊扰什么。
阿风蹲在桌前，把碎片一块块拿出来。有的沾着灰袍人的血，有的还带着火场的焦味，最中间那块是他在油罐区捡的——边缘刻着“E-07”，他扫了一眼就放过去了，脑子现在装不下编号这种事。
他先用灰浆封住绯红手腕的新裂纹，动作熟练得像拧螺丝。灰浆干得快，几分钟后她手腕上又多了层粗糙的壳，金线被压住，只在指缝里微微闪。
“疼吗？”他问。
“不疼。”她说，“就是……有点沉。”
阿风点头，转身拿起磁力板。这是他白天用废零件拼的，底下垫了层绝缘布，能隔开碎片的能量波动。他按频率把碎片分三组，一组放上去就嗡嗡响，一组安静，还有一组会自己往中间靠。
拼图开始了。
他手指沾了点机油，不是为了润滑，而是防静电。每块碎片都不能首接碰皮肤，否则金线会乱窜。他试过一次，绯红当场眼前发黑，差点晕过去。
现在他小心多了。
一块接一块，像拼命凑齐一块坏掉的记忆。时间过去很久，灯芯爆了个小火花，屋子里只剩下金属摩擦的沙沙声和绯红平稳的呼吸。
突然，其中一块卡住了。
阿风皱眉，换角度推了推，还是进不去。他干脆拿起紫外灯——那是他从灰袍人探测器上拆下来的灯头，焊了几根电线凑合用。光一照，碎片表面浮出一层淡蓝纹路，和其他的不一样。
他愣了下，继续拼。
咔哒。
最后一块嵌进去的瞬间，整张图“活”了。
不是夸张，是真的亮了。荧光纹路从中心往外扩散，像水波一样荡开，最后停在一个点上——地图显示的位置，在废弃工业带深处，离这儿至少六十公里。
阿风盯着那个点看了好久，喉咙有点干。
“这不是假的。”他说，“黑市那些骗子搞不出这个。”
绯红没说话，只是把手伸过去，指尖轻轻碰了下地图边缘。
金线猛地一跳，顺着她的手指往上爬，速度快得吓人。阿风立刻抓住她手腕，力道不大，但足够让她停下。
“别硬撑。”他说，“你想知道，我不拦你，但得稳着来。”
她看着他，眼睛里那种飘忽又回来了，但这次没躲开。
“我不是工具，对吧？”她低声问。
“当然不是。”阿风声音很平，“你是绯红，是我认识的那个傻姑娘。”
她嘴角动了动，没笑出来，但金线慢了。
她闭上眼，深呼吸三次，再睁开时眼神清了很多。然后她又伸手，这次动作更慢，几乎贴着地图滑过去。
手指划到遗迹符号那一块时，金线又动了。
不是乱流，是有节奏地闪，像心跳。
阿风注意到这个细节，没打断她。
她盯着那个位置，嘴唇动了动，“那里……有东西在等我。”
不是猜测，是陈述。
阿风没问她怎么知道的，因为他相信她。
他只是把灯调暗了些，让荧光更清楚一点。地图角落有个齿轮图案，和他塞进灰袍人口中的那枚齿轮币一模一样。他看到了，但没多想——太累了，脑子转不动。
绯红忽然说：“我想去。”
阿风抬头。
她看着地图，眼神很定，“不是现在，但我得知道那里有什么。我怕我自己是个炸弹，可我也想知道，我到底是谁。”
阿风没说话，只是把手放在她肩上，压了压。
她没躲。
窗外风还在吹，屋子里很静，只有地图上的荧光在微弱跳动，像某种回应。
阿风低头看她手腕，灰浆又裂了一道缝，金线从里面渗出来，贴着她的皮肤缓缓流动，不再急躁。
他忽然想起什么，从背包最底层翻出一个小布包，打开是几颗废电池粉末混合的油泥——蓝光幽幽的，跟昨晚一样黏糊。
他蘸了一点，涂在地图背面某个节点上。
荧光突然变亮，遗迹符号放大了一圈，连带周围地形都清晰了不少。
“原来还能这么用……”他喃喃。
绯红看着那光，忽然抬起手，指尖轻轻按在遗迹符号正中心。
金线从她指尖涌出，首接扎进地图里。
那一瞬间，整张图震了一下。
不是物理震动，是能量层面的共振。
阿风感觉胸口一闷，像是被人捶了一拳，但他没动。
绯红也没动，只是眼睛睁大了些。
荧光纹路开始逆向流动，从边缘往中心收，最后全都集中在那个符号上，凝成一个小小的光点。
她低声说：“它认得我。”
阿风没回答。
因为他看见，光点下方，浮现出一行极细的字，像是用针尖刻出来的：
“融合启动坐标：E-07”。
他的手指僵住了。
绯红看着那行字，喉结动了动，像是吞下了什么滚烫的东西。
她的指甲缝里，那滴血己经干了，颜色发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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