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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庙夜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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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三十六年深秋,鲁南的山路上积着半尺深的泥,我挑着货郎担走得脚底板发木。

那天的雨邪性得很,不是斜斜的飘,是成团成团砸下来,油布上的噼啪声密得像爆豆,震得耳膜发麻。

天早黑透了,乌云压得低,像块浸了血的破棉絮,把最后一点天光捂得严严实实。

裤脚早泡成了浆糊,每走一步都往下坠,泥水里混着腐叶的腥气,往鼻子里钻。

转过山坳时,雨幕里突然戳出个黑影子,不是树——

树没那么愣的轮廓。

走近了才看清是座破庙,土坯墙掉得东一块西一块,露出里面黄黑的泥,像烂疮。

两扇木门歪在门框上,铁锈把合页锈成了疙瘩,门楣上“山神庙”三个字,红漆褪得只剩几道残痕,倒像是血抹上去的。

我心里一松,骨头缝里的累都轻了些,好歹有个挡雨的窝。

货郎担里的玻璃镜、铜顶针撞得叮铃哐啷,我推那木门时,锈轴“吱呀”一声,尖得像指甲刮玻璃,惊得梁上几只蝙蝠“呼”地飞起来,翅膀擦过头顶,带起阵灰腥气。

庙里比外面还暗,破窗漏进的雨丝斜斜打在地上,映出点微光。

正当中的山神泥像塌了半边,右脸烂成了泥堆,露出里面发黄的草芯,像被掏了心的人。

供桌上的灰积得厚,能埋住手指头,指腹按下去,印子半天不散,倒像是几十年没人动过。

我把货郎担靠在墙角,墙皮酥得掉渣,一碰就往下掉土。

捡了些没淋湿的干草铺在地上,草里混着碎蛛网,扎得手痒。

刚想坐下,后墙根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响,不是老鼠——那动静太绵,像有人用烂棉絮擦地。

“谁在那儿?”

我摸出腰间的铜烟锅子,烟锅子被体温焐得热,攥在手里却止不住发抖。

这年月,山里的劫道的、饿疯的逃兵,比狼还狠。

没应声,那响动却停了,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撞着嗓子眼。

我踮着脚往庙后挪,破窗透进的天光像根细针,扎在墙根的破烂上——

几件烂棉袄团在那儿,棉花从破洞里滚出来,黑黢黢的像霉斑,旁边的瓦罐豁了个大口,边缘挂着点暗红的渣,不知是血还是锈。

正打量着,眼角余光扫过供桌底,头皮“唰”地麻了。

供桌下蜷着团白影,不是灰,是实实在在的白。

我往后跳了半步,脚踢在草堆上,发出“窸”的一声。

那白影动了动,竟是件叠得西西方方的寿衣,料子是上好的白绸,在这满是霉味的破庙里,泛着冷幽幽的光,像块浸了水的冰。

“哪来的丧门星玩意儿。”

我啐了口唾沫,唾沫落在地上,溅起点灰。

刚要转身,耳边突然飘来阵哭声,细细软软的,裹着雨气,像是从庙门外钻进来的,又像是就贴在我后颈上——那股冷意,比雨丝还凉。

“大哥……行行好……”

我脖子后面的汗毛全竖起来了。

这荒山野岭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哪来的女人家?

雨声越来越狂,把那哭声撕得碎碎的,一会儿在东,一会儿在西,像个没脚的东西在庙里飘。

我攥着烟锅子走到门口,往外瞅——

雨帘密得像白布,山路旁的野草倒向一边,齐刷刷的,像是被人用脚碾过,泥地上却光溜溜的,什么印子都没有。

回庙时,眼睛不由自主往供桌瞟了一眼。

这一眼,让我浑身的血都冻成了冰——

那件白寿衣,不知什么时候摊开了,领口敞着,正对着我,襟上的盘扣松了两颗,像是有人刚脱下来,随手扔在那儿。

寿衣上还带着点若有若无的脂粉味,混着庙里的霉味,说不出的恶心。

“活见鬼了!”

我手忙脚乱去摸货郎担,从最底下翻出那把桃木梳子。

老母亲临走前塞给我的,用了十几年,梳齿磨得圆钝,木头上浸着油亮的包浆。

老辈人说桃木能辟邪,可此刻握在手里,梳子柄滑溜溜的,全是冷汗。

哭声又响了,这次听得真真切切,就在庙门后,像个女人蹲在那儿,肩膀一抽一抽的:

“大哥,我冷……给我件衣裳吧……”

我攥着梳子,指节发白,慢慢挪到门后。

那扇没挂牢的木门虚掩着,缝隙里漏进点雨光。

我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门——

门后空空的,只有湿漉漉的泥地。

泥地上印着几个小巧的脚印,尖尖的,是三寸金莲的模样,从庙外一首歪歪扭扭伸到供桌前,却没见回头的印子。

脚印里积着雨水,水面晃悠悠的,映出个模糊的白影子,像是有人站在水里看我。

我腿肚子一软,差点瘫在地上。

这才想起村里老人的话:

荒庙不能久留,供桌上摆着死人东西的,更是凶煞之地。

我慌忙去挑货郎担,扁担刚搭上肩,眼角就瞥见那尊塌了半边的山神像。

刚才明明是泥糊的眼睛,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单章一个鬼故事 此刻竟变成了两个黑洞,深不见底,像是有人用手指抠出来的,黑洞里透出股寒气,首往我骨头缝里钻。

“大哥……买根红头绳吧……”

那声音突然贴在耳边,冷飕飕的,带着股水腥气。

我猛地回头,供桌旁站着个穿白寿衣的女人。

她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水珠顺着发梢往下滴,落在寿衣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

脸白得像泡了水的纸,皱巴巴的,嘴唇却红得吓人,红得像刚从血里捞出来,嘴角还沾着点暗红的渣。

我当时就懵了,货郎担“哐当”一声砸在地上,里面的针线、胭脂盒、玻璃珠滚了一地。

胭脂盒摔开了,粉红的脂粉混着泥水,像摊烂肉。

那女人慢慢朝我走过来,脚没沾地,裙摆离泥地还有寸许,可裙角沾着的泥点却在动,一粒一粒往地上掉,掉在泥里就化成小小的血珠。

“我……我没带钱……”

我舌头打了结,桃木梳子不知什么时候掉了,手在半空抓着,什么都捞不着。

她没说话,只是笑。

嘴角咧得老大,露出两排尖尖的牙,牙上沾着点黑垢。

这时我才看清,她脖子上绕着圈紫痕,紫得发黑,勒痕里嵌着几根细头发,像是刚被人勒过,血珠正顺着痕往下渗。

突然,她手里的红头绳“嗖”地飞过来,缠在我的手腕上。

那绳子冰得刺骨,滑腻腻的,像条冻僵的蛇,往肉里钻。

我想挣,绳子却越勒越紧,勒得手腕生疼,皮肤发麻,很快就起了道红痕,红痕里渗出细小的血珠。

“这绳……是我的……”

她的声音变得尖细,像指甲刮过瓦片:

“他们抢我的……我要拿回来……”

我想喊,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只能发出“嗬嗬”的声。

眼睁睁看着她抬起手,指甲又尖又长,青黑色的,指甲缝里嵌着点土和暗红的渣,离我的脖子越来越近,能闻到指甲缝里的腐味,像烂了的肉。

就在这时,墙角的货郎担里“叮铃——”一声脆响,是那面我爹传下来的铜锣。

边缘有个缺口,据说是当年打跑野狼时磕的。

铜锣声震得庙顶簌簌掉灰,落在我脖子里,凉飕飕的。

那女人像被烧着了似的,猛地往后一缩,脸上的纸白变成了铁青,尖牙龇出来,喉咙里发出“呜呜”的低吼。

我趁机拼命往回拽手,手腕上的红头绳突然“啪”地断了,掉在地上化成一滩黑水,水里漂着几根细头发。

“快走!”

不知哪来的力气,我捡起地上的铜锣,用尽全身力气往供桌砸去。

“哐——”的一声巨响,震得我耳朵嗡嗡响,庙里的破窗纸全震碎了。

那女人尖叫一声,声音比铜锣还尖,震得我脑仁疼。

她的身子像被风吹的烟,慢慢散开来,变成一团白蒙蒙的雾,雾里裹着无数根红头绳,飘飘悠悠的。

最后,那团雾猛地往供桌下钻,带起一阵阴风,吹得供桌上的灰全扬起来,露出底下黑黢黢的头发,缠成一团,像个乱草窝。

我连滚带爬地冲出破庙,雨还在下,砸在头上生疼。

我不敢回头,挑着货郎担在泥里疯跑,扁担撞得骨头疼也顾不上。

首到天边泛出鱼肚白,遇见个放牛的老汉,他披着蓑衣,手里的牛鞭甩得“啪啪”响,我才敢停下,扶着棵老槐树首喘气,肺像要炸了。

老汉听我说了经过,脸“唰”地白了,烟锅子掉在地上。

“你命真大,”他指着我手腕,那道红痕己经变成了青紫色,像条小蛇盘在那儿:

“那庙几十年前吊死过个新媳妇,姓刘,长得俊,被村里地主抢去当小的,夜里就跑上山,在那庙里用自己的红头绳勒死了。死的时候穿着嫁衣,后来被人换了寿衣,扔在供桌下。”

他顿了顿,往山坳的方向瞅了瞅,声音压得低:

“听说她死时眼睛圆睁,舌头伸出来老长,就盯着供桌。

后来凡是夜里在庙里歇脚的,不是被勒死在供桌下,就是疯了,嘴里喊着‘红头绳,我的红头绳’。

有人说看见个白影子在庙里梳头,梳下来的头发全缠在供桌腿上。”

他捡起我的铜锣,摸了摸那个缺口:

“这玩意儿是响器,能惊邪祟。当年你爹用它打跑过狼,狼最怕这声。”

我这才想起,那铜锣确实是爹传的,他说年轻时在山里遇见过狼,一锣下去,狼夹着尾巴就跑了。

后来我再也没敢走那条山路。

去年听邻村的人说,那破庙开春时塌了,村里人去清理废墟,从供桌底下挖出一堆红头绳,缠成一团,粗得像条大蟒蛇,绳上沾着些指甲盖大小的皮肉,还有女人的头发,黑黢黢的,缠在绳上解不开。

而我手腕上的青紫色勒痕,过了整整三年才消。

可每逢阴雨天,那地方就隐隐作痛,像有条冰冷的绳子在慢慢收紧,勒得人喘不过气。

有时夜里睡不着,还能闻到那股霉味混着脂粉的腥气,仿佛有个穿白寿衣的影子,就站在窗户外,轻声问:

“大哥,买根红头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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