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娃，你不是在上学，咋个儿又跑过来咯？”
水娃是逃课跑过来的，老师不放人，他偷偷翻了窗户，走了一个多小时山路，刚刚赶到，脚底的草鞋都磨穿了。
水娃比山娃子大上几岁，也更懂事些，他抹了把眼泪，“爷爷，都是水娃子不乖，才害爷爷生病。”
翁老朝他招了招手，把水娃喊了过来，“莫这么想，你这个姐姐手艺好，把爷爷救过来了。”
山娃子水娃子崇拜地看着温以蹊，“姐姐好厉害，比爷爷还厉害！”
翁老疼爱地摸了把他们的小脸蛋，“你们要好好上学，跟姐姐一样有出息。”
外公并不知道她被设计下乡的事情，以为小蹊还在海城上学。
傍晚，点着煤油灯的凉棚下，外公吸着旱烟杆，外婆切开山民送来的西瓜，给每人手里递了一块儿。
吃着西瓜，吹着山里的凉风，温以蹊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外公外婆，你们真的不跟我回去吗？”
“你外公说了，这里就他一个大夫，离了他，山民有个头疼脑热的，都没人看，他走不了。”
外祖母捶了捶老腰，“小蹊，你甭劝了，自打你娘走了，我们两个老人家呆在海城也没啥意思，来到这山城，心里还有点着落。”
呆在淳朴的山城雅鲁，外祖父外祖母又找回了生活的支点，他们把山民都看成了自己的孩子。
“小蹊，你高中快毕业了吧，准备去哪儿工作？”外公显然更关心外孙女在海城的情况，“你自己什么想法，有中意的单位了吗？”
翁老知道她爸温世昌是个怕老婆的，不中用，打算动用自己的人脉，给外孙女谋个好前程。
温以蹊抿了抿嘴唇，不知道从何谈起。
翁老就这一个独苗苗，疼爱得紧，“怎啦，不想去工作？那外公给你找个大学，咱继续深造。”
他老头子人在偏远西南，对外界的世事了解可没断过。
根据他的判断，过不了几年，国家在教育政策方面，会有大动作，小蹊要是愿意进大学，他赞同得很，
“外公在海城还有几个老朋友，让他们写封推荐信，送你去海城大学好不好？”
除了首都的两所大学，海城大学在国内也算得上数一数二了，小蹊上几年大学毕业再出来，那就是天之骄子，吃香得很，什么单位都抢着要。
翁老寻摸着，他再努力多活几年，给外孙女寻摸个海城有底气的人家，也算对得起她母亲了。
看温以蹊一首不说话，翁老有点着急，“是不是后妈欺负你了，跟外公说，外公给你撑腰。”
“外公，外婆，你们走的第二年，她就不让我去上学了。”
“为啥不让你去上学？”
“说我一个女孩子，上了也是糟蹋钱，不如让她儿子去上。”
翁老气得首骂，“你上的那学，是我翁老托人托关系，才把你送进去的，她周语琴好大的脸。”
外祖母劝慰温以蹊，“女子无才便是德，国家连个高考都没恢复，上学也没啥意思。你这几年在家，她没欺负你吧？”
她寻思着，以蹊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她和老头子托托海城的老朋友，给她说个好人家，和温家彻底脱离，也算是个好事。
温以蹊摇摇头，“没有，我这几年没在海城。”
“没在海城，她怎么着你了？”
“我从学校回家以后，她说家里不养吃闲饭的，打发我顶替她小闺女，下乡支援去了。”
翁老抽烟的手一抖，“你说你去哪儿了？”
“留南省光城县姚家村，我这几年的知青点。”
“畜生，一窝的畜生！”一贯修养好的翁老骂了句粗口，“他温世昌好大的胆子。”
“农村能是你小姑娘去的地儿吗，”外祖母恨得咬牙切齿，“温世昌这个白眼狼，我跟他拼了！”
他们老两口在雅鲁县支援多年，对下乡女知青的待遇可太清楚了：
今年年初，雅鲁县的武装部部长家儿子看上了一名女知青，不顾对方的意愿，抢了回家当小老婆，伺候他家一家老小十几口；
去年，隔壁县的女知青夜里被一群村里的二流子轮奸，第二天投河了；
再前年，首都来的女知青被同一个公社的男知青始乱终弃，没办法大着肚子嫁给了公社的老光棍；
她们都是城里来的娇娇女，下乡后就成了饿狼眼里的一块香肉，被不停糟践，蹂躏。
他们家宝贝外孙女，这几年该受了多大的苦。
温以蹊想起上辈子最难的时候，她被前夫姚大岳揍得鼻青脸肿，兴致来了脱下裤子就搞她。
在姚家村，她被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活得仿佛行尸走肉。
她淡然地笑笑，“放心，你们外孙女有本事着呢，欺负我的坏人都给打回去了，没让他们占一点便宜。”
姚铁牛被她送进监狱里改造，这辈子估计出不来了，温玉珍带着孩子回娘家后，受不了穷，被外地人勾搭着私奔，没出半个月被人从河里打捞出了尸体。
她两个儿子，姚大柱离家出走，不知踪迹，姚二柱骚扰村里的女知青，跟他爹一样被送进了监狱。
姚大妞被舅舅用八十块钱卖给了镇上的老瞎子当媳妇，至于姚二妞，她嫁给姚大岳后，受不了糟践，挺着大肚子上吊了。
上辈子糟蹋她的姚家母子，姚大岳赌博上了瘾，被人活活砍死在赌场上，姚婆子老年丧儿，被族人赶出了姚家，靠西处乞讨为生。
他们，都得到了该有的下场。
“傻孩子，你没被欺负就成，我这就让你外公写信，把你调回海城去。”
“外婆，我不想回海城。”
外祖母急了，“你还小，不懂村里的人情险恶，听话，乖乖回海城去。”
眼看小蹊出落得越发水灵，她真怕外孙女在乡下出了什么意外，山高皇帝远的，她和老头子也护不了她。
“你不想回海城，是在村里还有什么挂念不成？”
外祖母眼泪唰地流了下来，“小蹊，你可别犯糊涂，图人家对你好，就把自己给交代了，你妈妈就是个血淋淋的例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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