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城初夏的尾声。
蝉鸣聒噪,周应星那间空旷的顶层公寓,似乎也被这季节的生机强行注入了一丝微弱的暖流。
主卧,巨大的落地窗被厚重的遮光帘拉开了一半。
谢汀晚安静地侧卧在床中央,光洁的头颅陷在柔软的羽毛枕里。
她睡着了,身体极其放松地蜷缩着,像终于找到安全巢穴、卸下了所有防备。
周应星侧躺在她身边。高大的身躯小心翼翼地占据着床沿的位置,尽量不挤压到她。他的一条手臂极其轻柔地环过她单薄瘦削的腰身,将她虚虚地拢在自己滚烫的胸膛前。另一只手则极其自然地轻轻覆在她搁在枕边、那只冰冷瘦削的手背上。
指尖无意识地、极其轻柔地着她冰凉的手背肌肤。
她允许他上床了。
她甚至……在他怀里睡着了。
没有抗拒,没有挣扎,没有噩梦惊醒时的惊悸。
只有一种近乎依赖的顺从。
他微微低下头。滚烫的唇瓣小心翼翼的印在她光洁冰凉的额角,动作轻得几乎没有触感。
他收紧手臂。将她冰冷瘦削的身体更加紧密地、却又无比轻柔地拥入自己滚烫的怀抱里。下巴轻轻抵在她柔软的头顶,鼻腔里充斥着她身上淡淡的、混合着药味和阳光气息的、独属于她的味道。
就这样,就这样抱着她,感受着她的呼吸,她的心跳,她的存在,首到地老天荒。
这个念头带来的巨大幸福,让他几乎要落下泪来。
几天后。
那架通体漆黑、线条流畅、如同沉默巨兽般蛰伏在巨大落地窗边的施坦威三角钢琴,周应星坐在钢琴前的琴凳上。
他修长的手指重重地按在了冰冷的琴键上。
“咚——”
他弹了那首谢汀晚说最喜欢的《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
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脚步声,猛地打破了客厅里除了钢琴声外的死寂。
只见卧室虚掩的门被轻轻推开,谢汀晚穿着宽大的棉质家居服。她一只手扶着冰冷的门框,另一只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近乎本能的探寻和一种迟滞的、如同盲人摸索般的谨慎向前伸出。
她在移动,在朝着钢琴声音传来的方向极其艰难地移动。
他几步冲到谢汀晚面前,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去扶她,但他没有,他知道谢汀晚讨厌这种生活不能自理的感觉,讨厌自己像他的包袱一样活着。
短短几米的距离,对她而言却如同跨越天堑。
终于,她的指尖,极其轻微地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小心翼翼的试探,触碰到了……钢琴冰冷光滑、如同镜面般的漆黑漆面。
“应星,记得,新生晚会你弹的,就是这首曲子。”
周应星的身体猛地一僵,她记得新生晚会?
尘封的记忆如同被瞬间掀开的潘多拉魔盒,无数鲜活而明亮的画面。
京大百年礼堂,舞台中央,那架老旧的、漆面都有些斑驳的三角钢琴前,穿着牛仔裤和简单白T恤的少年周应星,修长的手指落在黑白琴键上。
那首带着东方禅意和西方古典交融的、空灵而忧伤的旋律,瞬间抚平了礼堂里所有的喧嚣和躁动。
《Merry Christmas Mr. Lawrence》。
他仿佛又看到了,看到了舞台侧幕的阴影里,那个穿着蓝色连衣裙、戴着厚重黑框眼镜、梳着简单马尾辫的女孩。
她安静地站在那里。
死死地盯着舞台中央弹琴的少年,那个只属于青春和懵懂爱恋的瞬间。
周应星死攥紧了谢汀晚的手。
“晚晚记得,你都记得。”
谢汀晚笑了,“当然记得,那时候,说要找你学,没想到拖了那么久,瞎了。”
他更加用力地、更加坚定地握紧了她的手,“不晚,我们现在学。”
他拉着她的手放在黑白琴键上。
咚——叮——咚——
断断续续的、带着巨大生疏感和无法避免的错音的单音,如同蹒跚学步的孩童,极其笨拙地在寂静的空气里艰难地响起。
每一个音符都带着巨大的不确定性却又蕴含着一种微弱却无比顽强的……生命力。
“晚晚,我们一起弹完它,好不好。”
他知道
这微弱的琴音。
这笨拙的触碰。
这空洞眼睛里一闪而逝的光芒。
就是这片绝望冻土上,最奢侈的希望曙光。
他的晚晚,第一次,想要活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半小时,也许更久,晚晚累的睡着了,他将她抱进卧室盖好被子,转身进了洗手间。
周应星站在盥洗台前,他穿着质地柔软、却洗得有些发白的深灰色家居服,袖口随意地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清晰。
目光死死锁定在手中那件小小的、被温水浸透、正被他指腹极其细致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揉搓着的——纯棉女士内裤。
他沉浸在这片只属于他和她的、带着皂荚清香的、微小的、带着巨大守护意味的宁静里。
公寓大门处传来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咔哒”声——是高级指纹锁被打开的声音。
谁?
林默?还是……
脚步声响起,带着一种属于女性的、刻意放轻的、却依旧能听出质地上乘的高跟鞋踩在光洁大理石地面上的独特韵律。脚步声由远及近。
母亲?!
他来不及放下手里湿漉漉的,纯棉的,带着淡淡皂荚清香的——女士内裤,几步冲到卧室门口,把谢汀晚的房间关上了门。
才走到大门口打开了门。
“妈?您怎么来了?为什么不提前通知?”
门外。周夫人穿着一身剪裁完美、质地精良的香奈儿套装。珍珠项链和钻石耳钉在走廊柔和的光线下散发着低调而奢华的光芒。保养得宜的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却依旧难掩长途飞行带来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她手里拎着一个限量版的铂金包,冷冷地扫过儿子布满血丝的眼睛、凌乱的头发和手里滴着水的女士内裤。
她的目光越过周应星高大的肩膀,试图探向卧室深处。但周应星的身体如同最坚固的壁垒,将她探究的视线死死隔绝在外。
“通知?我来自己儿子家,还需要提前报备?”
“周应星!你告诉我!外面那些风言风语是不是真的?我从小金尊玉贵的给你养大!就是为了你帮女人洗内裤的?”
“你是不是真的被那个瞎了眼、快死了的女人迷昏了头?!连周氏都不要了?!连我这个妈都不要了?!”
“妈!”周应星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晚晚在休息!请您小声一点!有什么事我们出去说!”
“晚晚?叫得可真亲热!”周夫人像是被这个亲昵的称呼彻底点燃了怒火。
“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狐狸精!把我儿子迷得神魂颠倒!连祖宗基业都不要了!连亲妈都不要了!”
她说着,竟不顾周应星的阻拦,猛地伸手,试图推开他,强行闯入卧室。
“妈!”周应星发出一声压抑着暴怒的低吼,高大的身体如同磐石般纹丝不动。
“不准进去!”
“不准打扰她!”
母子俩在卧室门口形成了短暂而激烈的对峙。
就在这时。
“应星……?”一个极其微弱、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恐的声音,怯生生地从卧室深处传来!
是谢汀晚,她被门口的争执声惊醒了。
“晚晚,别怕,没事。”他一把将刚刚坐起身、脸上带着巨大茫然和惊恐的谢汀晚紧紧搂进怀里。
然而,就在他转身冲向谢汀晚的瞬间,被怒火彻底吞噬了理智的周夫人,推开虚掩的房门,踩着高跟鞋,带着一股凌厉的杀气,几步就冲到了巨大的床边。
她的目光死死钉在周应星怀里那个穿着宽大男式T恤,显然是周应星的,光着头、脸色苍白、空洞的眼睛里充满了巨大惊恐和茫然的瘦弱女人身上。
“贱人!!”一声尖利刺耳、充满了恶毒诅咒的怒骂,在卧室里炸响。
紧接着,在周应星目眦欲裂、根本来不及反应的瞬间。
“啪——”
她的巴掌从周应星徒劳伸出的手臂中,猛地扇飞了到谢汀晚的脸上。
“啊——”一声短促而惊恐的尖叫。
谢汀晚的身体重重地、毫无缓冲地,砸在冰冷坚硬的大理石地板上
“咚!”
她的额头磕在冰冷光滑的地砖边缘。
“晚晚——”周应星双目瞬间赤红如血。
“医生,叫医生,快!”他对着电话里怒吼。
“晚晚……晚晚……别怕……我在……我在……”他语无伦次地嘶吼着。
周夫人的声音陡然拔高。
“谢汀晚你给我听好了,你知道我刚才进来的时候,我儿子,我从小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儿子,他在干什么吗?他在给你这个贱人洗内裤!”
最后三个字,她几乎是吼出来的。
岂止,住院的时候,她毫无尊严的躺在病床上,连护工都嫌弃的污秽,也是他一点点擦去的。
谢汀晚感觉自己像一块被彻底扒光了所有外壳、暴露在烈日暴晒下的、肮脏不堪的腐肉。
“对……对不起……对……对不起……对……不起……”
“……我……拖累……了……应星……”
“……我……会……走……”
“……我……现在……就……”
“……让……我哥……”
“……接……我……走……”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在冰冷的沙发缝隙里徒劳地抓挠着,仿佛在寻找那根能将她彻底带离这个充满巨大痛苦和羞辱的深渊的……救命稻草——她的手机。
“晚晚——”
周应星俯下身,一把将那个疯狂摸索、泪流满面、试图逃离的、冰冷颤抖的单薄身影,死死地,紧紧地,箍进了自己剧烈起伏、滚烫如火炉般的胸膛里。
“我周应星,只认定这一个妻子,谁都不可能让她走!”
周夫人向前一步,高跟鞋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笃笃”声。
“好!好!好!!”她连说三个“好”字。
“周应星!你有种!”
“为了这个瞎了眼的、下贱的、连路都走不稳的病秧子!”
“你连祖宗基业!连亲妈都不要了!”
“行!”
“你给我滚!”
“滚出周氏!”
“我看你!”
“没了周家这棵大树!”
“没了你老子和你妈给你铺的路!”
“你拿什么养活她?!”
“拿什么给她续命?!”
“拿你那点可笑的、一文不值的痴情吗?!”
“我倒要看看!”
“你周应星!离了周家!算个什么东西?!”
他缓缓地、极其沉重地……抬起头。
“……好。”
说完这个字。他不再看母亲瞬间僵滞、写满难以置信的脸。他弯下腰,将谢汀晚打横抱起,放回温暖的大床上。
“您请走吧,今天开始我不会再进周氏的大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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