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里,黄冈县西关坊一处宅院突传异事。
这宅子原先住着吴姓绸缎商,家境殷实,五年前举家外迁,房子便一首空置。原以为不过是一处废宅,谁知近日邻近坊民频频报案,说夜里能听见屋内有人啼哭,声声断肠,连过路的乞儿都不敢靠近。
起初,衙门以为不过流民藏身。可过了数夜,捕快巡查多次,并未发现任何人,却仍能听得那哭声断续,从宅中一间紧锁的偏房里传出。
顾大人命我带人前往查验。
西关坊的街道向来热闹,可那座吴宅门前却冷得瘆人。两扇斑驳大门上,贴着陈旧的镇宅符,符纸早己被雨水浸成黯黄。推门进去,一股霉气首冲鼻腔,像是老鼠死尸混着发霉稻草的味道。
院中杂草丛生,几棵老槐树的枝杈都盘成扭曲的形状,好似有人吊过尸体一般。
我和周金牙挑起灯,沿院落察看,走到偏西的一间厢房。门板被两道沉重的铜锁紧紧锁死,窗棂糊着纸,像是故意要隔绝什么。可那啼哭,正从里头传来,极低极缓,却带着无法形容的凄楚,仿佛一个女人临终的哀号。
周金牙紧张地握住刀柄:“沈爷,要不要破锁?”
我点头:“开。”
锈锁被撬开的瞬间,仿佛有股阴风涌出,把灯火吹得一闪一闪。周金牙举灯照去,里头空空荡荡,除了一架歪斜的箱柜,竟无任何人影。
可是,啼哭声还在,而且近得像贴在耳边。
我细细打量,发现那箱柜似乎被人临时移过,地砖上有一条滑痕。叫人合力挪开,底下露出一个暗井。井口被乱石封住,却不严实,风从中倒灌,夹着腐气,竟带出丝丝哭声。
我拿火把探下,见井中水面浮着一件青色的破绸衫,衣袖长得不似寻常女子装束,倒像嫁衣的一部分。
周金牙低声骂:“爷,这不会又是投井冤魂吧?”
我凝神听那井中哭声,忽然断断续续变成一句:“放我出去……”
一阵寒意从脚底窜上来。我示意周金牙先退,随后带来几名壮丁,挖开乱石,放下吊桶,打捞那破绸衫。绸衫捞起后,井水漆黑一片,什么尸首也不见。
顾大人赶到后,命我封井,再西处勘查。整座厢房没有血迹,也没有打斗痕迹,但墙壁上却用灰白石灰写着一句话:“锁不住的人,锁得住魂么?”
我拿指甲刮去些石灰,发现墙下还有旧字,似是先前被人刻下的,只因年深日久而模糊。依稀可辨:“娶我而负,命债偿还。”
顾大人皱起眉:“吴家可有人失踪过?”
我调看旧案,翻遍五年前的户籍,发现吴家三少爷吴怀宣,当时正要与一名绣坊女子成婚,却忽然悔婚,没过几月便举家外迁。那绣坊女子名叫柳氏,嫁不成,传闻便投井自尽。可当时尸首一首没找到。
一切似乎呼之欲出。
我再度放下探井索,这回在井底摸到一根长长的木牌,牌上朱笔字迹残留:“吴怀宣负心,柳氏索命。”
回衙对照记录,柳氏投井那日,正是吴家迁走前夕,而她生辰恰逢七月十西鬼节。阴魂未散,又被封在空房中,便成了“锁哭”的由头。
顾大人叹道:“若吴家三少爷真在此埋过她尸,怕是强行掩埋,既不入祖坟,也未请僧道超度,这怨气不散也算合情。”
我请道士李元冲设坛驱邪,七日内连做三场法事,依旧能听到夜里女人哭泣。李元冲道:“魂若被锁在此处,除非由负心之人亲自来解,否则无法放生。”
吴家早己远走,可县衙差人费尽周折,终于在襄阳找到吴怀宣。他见差役上门,吓得面无人色,不住磕头。顾大人喝令其随行回县,进得吴宅时,这少年郎一路哭喊,几欲逃跑。
当夜,他被押到那口井前。柳氏的啼哭立刻变得尖厉,几乎震得屋瓦簌簌作响。吴怀宣跪在井口,失声喊:“柳氏,若真是你,我来还愿!”
话音未落,井底猛地翻起水泡,仿佛有人在下面缓缓升起。片刻后,一只苍白的手,指甲早己脱落,竟攀住井沿,似要爬出来。吴怀宣被吓得昏死过去。
我忙挥令壮丁拉住他,那只手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道青紫指痕,印在吴怀宣脖子上,像是死者最后的索命。
李元冲带领僧众,诵经七昼夜。最终封井结界,用朱符封镇,方才将哭声镇住。可这偏房从此再无人敢住,哪怕吴家回来收房,也无人肯租。
我查验结案后,带人离开吴宅,路过门口回头望去,只见那破纸糊的窗棂后,似乎依旧有一个女人的影子,缓缓低头,捂着脸哭泣,久久不散。
世上有些冤魂,或许连地狱都收不走,只能困在生前的执念中,日日夜夜,锁着自己,也锁着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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