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卷过黄冈县东街的柳巷，街角那座“福寿纸扎铺”火光幽暗，店内支起一口大缸，灰烬翻腾，纸钱正熊熊燃烧。掌柜老阮坐在柜后，敲着算盘，似乎并未察觉那缸纸火里，竟飘出丝丝令人毛发倒竖的血腥味。
这日，沈漪接到衙门传报，说东街阮家纸铺掌柜暴毙店中，死状惨烈。赶至现场时，天己微亮，灰白晨光照见店中一片凌乱，铺地的纸灰混着血迹，竟写成一行模糊的字：“借命未还。”
阮掌柜蜷曲于香案前，面目焦黑，双眼外凸，唇齿紧咬，一只手还死死攥着几张半燃未燃的纸钱。那张纸钱上，似乎画着一个披发红衣的女人，面容狰狞。
铺里的伙计吓得躲在门外，连声道：“大人，我昨夜亲眼瞧见掌柜一个人守炉子，半夜忽然大喊救命，可我们冲进来时，火都快灭了，他就己经……”
沈漪俯身查看，死者身上并无致命刀伤，也没有勒痕，唯一古怪的，是那炉缸旁的纸灰：一片片纸灰黏着鲜血，好似被什么力量生生压进火中，又从火中挣扎出来。
验尸的仵作看得面色惨白：“公子，这阮掌柜，像是被火……‘活活吞了’。”
沈漪眯起眼，盯住那几张未烧尽的血色纸符，心中生出不祥之感。他仔细辨认符上的墨迹，分明是阴阳纸人所用的符号，寻常人不敢随便画，更不会拿来做冥钱。这阮掌柜，到底为何会用这东西烧给死者？
一问伙计，才知道几日前，阮家接了一笔大生意：一户姓何的人家，丧事大操大办，特意来定制一批“收命纸”，说是要为家中病危的长子冲喜，挽回阳寿。阮掌柜虽觉晦气，可钱财动人心，便接了下来。
沈漪皱眉：“可‘收命纸’，哪里能乱卖？”
伙计哭着道：“掌柜说那姓何的拿了几百两银子，非要定做，还写明是要在某日某时烧给‘小郎君’，说可镇压病煞。可……可是，烧完那一炉后，就出事了……”
沈漪顺着伙计指认的方向，找出那批何家订的纸扎，里头除了寻常的纸马、纸人，竟还有一尊小孩模样的纸偶，手里拿着血红绸带，脸却被人画得面目扭曲。
这一尊纸偶看得沈漪背脊发凉，纸扎技师在旁也吓得发颤：“我从未做过这样可怕的纸偶，是阮掌柜亲手添画的。他说何家给了图样，非要照画，若敢少一笔，就退货不付银子……”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笔下冤魂一桩为求续命的阴诡买卖，竟逼得阮掌柜动笔作孽，而最后，仿佛那纸偶真成了厉鬼，反噬烧纸之人。
沈漪让人封锁阮家铺，又赶往何家吊丧。谁料那何家门前，正摆着灵棚，堂上赫然供着一副小棺。何老爷见沈漪到来，战战兢兢：“大人，我……我儿还是走了……”
棺中停放的正是何家那位病亡的少爷，年仅八岁，脸色青白，双手紧攥，却攥着一缕血色绸带，与纸偶手中所执一模一样。
沈漪心头一沉，开棺验尸时，发现小郎君嘴里还塞着半截烧焦的纸灰，像是死前被人硬灌进去，甚至咬得牙都碎裂。
“这纸灰……怕是收命纸？”
何老爷在地，痛哭流涕：“是家母坚持要用的收命法，我本不愿，可拗不过她……可我儿还是死了啊，怎会害到阮掌柜？”
沈漪冷声问道：“那图样是谁画的？”
何家人面面相觑，支吾半晌，何家老妇上前哆嗦着说：“是观音庵一个‘清婆’教的，她说收命纸能镇住童厄，不烧就会全家横死。”
沈漪立刻传令捕役，将那清婆拘至衙门。老妇人衣衫褴褛，浑身散发怪香，见到沈漪却笑得阴恻恻：“收命纸，不是我害的，是他们自己贪心，想要续命，又怕担报应，就想找人背锅。如今鬼不肯放过他们，关我何事？”
沈漪道：“你若无鬼技，何以能画那厉符？”
清婆咯咯冷笑：“那是冤魂自己借我手画的，冤有头债有主。只可惜——烧错了人！”
说罢，她忽然疯癫大笑，被衙役死死按住。
此案一时无从结案，县令顾大人也摇头：“阮掌柜死于火，何家少爷死于纸灰，同一批符纸，却叫两条人命葬送。若真是阴魂索命，也该查得水落石出。”
沈漪沉吟许久，道：“此纸未除，恐怕还有第三条命。”
当夜，果不其然，何家祭堂再起火光，棺木竟自己炸裂，纸灰冲天飞散，一张血红符纸随风飘落，落在沈漪脚边，字迹赫然：“借命未还。”
这一刻，西周骤冷，冥冥中仿佛有人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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