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五
礼部尚书府举办海棠春宴，邀请京都的贵女们前来赏花。
这个时节的海棠花开得正盛，粉白相间的花瓣簇拥在枝头，风一吹，便纷纷扬扬落了满园。贵女们执扇掩唇，三两成群地聚在花树下说笑，时不时朝前厅张望——今日赏花宴，魏王、吴王等几位皇子都应邀前来，正是相看的好时机。
裴昭宁站在回廊下，指尖捻着一片飘落的花瓣，神色恹恹。她今日穿了件藕荷色绣银蝶的襦裙，发间只簪一支素净的白玉兰，在一众珠翠环绕的贵女中显得格格不入。
"小姐，夫人让您过去呢。魏王到了。"丫鬟青霜低声提醒。
昭宁唇角弯起一抹敷衍的笑："就说我饮了酒，先去后院醒醒神。"
不等青霜回应，她己拎起裙摆，转身朝人少的后院走去。什么赏花宴，不过是变相的相看——父亲昨日才收了魏王府送来的聘礼单子，今日就迫不及待要她来参加这海棠春宴。
别以为她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真是荒唐。
后院比前庭清净许多，几株老海棠树下设了石桌石凳。昭宁从袖中抽出一本册子，封皮上《西海商路志》五个字墨迹犹新。这是她花了三个月心血绘制的商路图，连兄长都不知晓。她翻开书页，指尖轻轻点在一处标记上——那是她新发现的陇西商道，若能打通，裴家的丝绸生意便能首抵西域。
正思索间，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
"《六韬》注得不错，可惜错解了'阴符'二字。"
一道低沉的嗓音骤然响起。昭宁心头一跳，猛地合上册子转身——
男子一袭玄色锦袍立于海棠树下，衣摆银线绣的海棠纹在日光下若隐若现。他生得极英气，也很好看；眉骨如剑，鼻梁高挺，一双凤眼微微上挑，眸色浅得近乎琥珀，在阳光下透出几分冷冽。左耳一枚银钉闪着微光，衬得他肤色愈发冷白。
靖王萧明湛。
昭宁瞬间绷紧了脊背。这位闲散王爷虽不涉朝政，皇上只安排他处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物。当裴昭宁对上那双眼睛，可那双眼睛……太锐利，像是能看透人心。
"殿下认错人了。"她后退半步，将册子藏到身后，"臣女不曾读过《六韬》。"
"是吗？"萧明湛轻笑，忽然伸手拂过她发间，拈下一片花瓣，"那裴姑娘袖中的银针，莫非也是用来绣花的？"
昭宁瞳孔微缩。她藏在袖中的毒针，连贴身丫鬟都不知晓！
萧明湛目光落在她手中的册子上，忽然道："《西海商路志》？"
昭宁还未来得及反应，他己伸手一挑，册子从她指间滑落，"啪"地一声掉在地上，书页翻飞，露出她精心绘制的商路图。
"还我！"她弯腰去捡，却被他抢先一步拾起。
萧明湛翻动书页，目光在陇西那页停留片刻，忽然抬眸："这条商路，三日前刚被狄戎劫了一队商人。"
昭宁一怔："什么？"
"三十八条人命。"他合上册子递还给她，指尖有意无意擦过她腕间的金镶玉镯，"包括三个不足岁的孩子。"
昭宁胃里突然翻涌起酸水。她想起今晨父亲说的话："魏王骁勇，北境需要这样的女婿。"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她攥紧册子，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谋尽天下只为卿》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指甲几乎掐进皮肉。
萧明湛的目光落在她眼角那颗泪痣上。
恍然间，那抹浅红与记忆重合——慕容雪棠自缢那夜，雪地上溅落的血珠也是这般颜色。他指尖微动，竟鬼使神差地想伸手触碰，却在昭宁警觉抬眸的瞬间收回思绪。
"因为满园闺秀，"他倏然轻笑，借俯身逼近的动作掩去眼底波澜，"只有裴姑娘裙下藏有乾坤。"
昭宁心头剧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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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
前庭突然传来一阵骚动，魏王的声音由远及近，踏碎了赏花宴的宁静。
"听说西弟在此？"魏王萧明烜金冠束发，腰间悬着上月狄戎进贡的弯刀，"本王特来讨教箭术！"
园内霎时鸦雀无声。谁不知道靖王因母族之罪，从不允许学习任何兵器？
石凳上的萧明湛慢条斯理地抿了口茶，唰的一声打开折扇："皇兄想怎么比？"
"百步穿杨！"魏王抬手，侍从立刻捧上雕弓，"就射……"他目光扫过人群，突然定格在昭宁身上，"裴姑娘鬓边那支玉兰如何？"
惊呼声中，昭宁感觉无数视线扎向自己。她看见父亲惨白的脸，母亲攥得发青的指节，还有魏王眼底的戏谑——这是警告，对她方才"失踪"的惩罚。
"皇兄醉了。"萧明湛突然起身，玄色衣袖扫落满地海棠，"不如射这个。"
他摘下发间银簪，随手一掷。簪子钉在十丈外的箭靶上，尾端缀着的珍珠犹自颤动。
魏王脸色骤变。那珍珠簪……是去年南诏进贡的珍品，皇帝独赐了靖王，皇帝尤记得淑妃最是喜爱珍珠的。
满园死寂中，萧明湛走向箭靶欲拔下银簪。他步伐很稳，背影却透出孤绝的意味，像一柄插在雪地里的剑。
"嗖——"
魏王的箭矢破空，精准劈开银簪。珍珠迸裂的刹那，萧明湛回头看了昭宁一眼。
那眼神让她想起《西海商路志》里标注的藏风谷——表面平静，内里暗流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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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王府
"查清楚了？"萧明湛着从昭宁镯子上顺来的金丝，眸色深沉。
谢停云展开密信："裴琰上月查户部亏空，抓到了魏王的小辫子。"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而皇后则承诺裴大人若将裴小姐许配给魏王，只要魏王登上大位，将永保裴府身处高位，但联姻后这笔账将……"
"一笔勾销。"萧明湛冷笑。他忽然摊开掌心，金丝在烛光下泛着血色的光，"逐星，命人去查查三日前被狄戎劫杀的那队商人，究竟是什么来路。"
窗外海棠被夜风吹得沙沙作响。谢停云看着主子将金丝缠在腕上，屋内一片寂静，只听见烛火声哔啵作响。
"殿下真要插手？她可是裴琰的……"谢停云问道。
"棋子？"萧明湛截断话头，指尖抚过《西海商路志》上娟秀的批注，"不，她是执棋人。"
月光透过窗棂，将书页上的墨迹照得发亮。那处被昭宁圈出的藏风谷旁，添了一行小楷："此处有铁矿，可铸三千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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