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卫国憋着一肚子邪火，几乎是跑着冲回了家。
他一脚踹开院门，胸膛跟个破风箱一样呼哧呼哧地响，两只眼珠子都是红的。
院里，他娘陈玉兰和媳妇李桂芝早就伸长了脖子，一见他回来，立马就围了上来。
“咋样了卫国？”陈玉兰抢先一步，死死抓住大儿子的胳膊，“李建国那个老不死的咋说？他肯不肯把房契改回来？”
张卫国猛地甩开她的手，胸口起伏不定，咬着后槽牙挤出三个字。
“改不了！”
“啥？！”陈玉兰的声音一下就拔高了，尖得刺耳朵。
“他护着那个小王八蛋！”张卫国气得一拳头砸在旁边的水缸上，震得缸沿嗡嗡作响，“李建国说了，房子是张卫东拿钱买的，就是他的私产！房契上写谁的名，他乐意！”
他故意没提李建国说王秀兰也是张家人的那段话，专挑能拱火的讲。
李桂芝立马凑上来，那调子阴阳怪气的。
“哎哟喂，咱们大队长可真是个大公无私的青天大老爷啊，这胳臂肘都拐到别人家炕头上去了。那钱呢？钱的事他咋说？”
“他说那是咱们的家事，他管不着！”张卫国一想到李建国那张死人脸，火气就压不住地往上冒。
“他放屁！”
陈玉兰彻底爆了，一屁股墩在地上，双手抡开就往自己大腿上猛拍，扯着嗓子就嚎了起来。
“什么他娘的家事！偷家里的钱去养活外人，这也叫家事？他李建国就是跟那个狐狸精一伙的，要挖空咱们老张家的根啊！天杀的啊，我不活了！这日子没法过了啊！”
李桂芝赶紧上去扶，嘴上劝着，脸上却全是看热闹的兴奋。
“娘，您快起来，可别为这事气坏了身子。不过大队长都这么说了，这事儿怕是真不好办了。”
院子里顿时乱成了一锅粥，陈玉兰的哭嚎，李桂芝的煽风点火，搅和在一起，吵得人脑仁疼。
“都给老子闭嘴！”
一声闷雷般的呵斥从堂屋门口炸响。
声音不算高，却让整个院子的喧闹瞬间哑了火。
张顺才站了起来，把烟锅在鞋底上“梆梆”磕干净，一步步走了过来。
他先是看了一眼瘫在地上的陈玉兰，又把脸转向大儿子张卫国那张憋成猪肝色的脸。
“没出息的东西。”他冲着张卫国，吐出几个字，声音里不带半点温度，“除了发火，你还会干啥？”
张卫国脖子一缩，屁都不敢放一个。
张顺才又转向陈玉兰。
“还有你！在地上打滚，能把房子滚回来？能把那一百块钱哭回来？除了让全村人看咱们家的笑话，还有什么用！”
陈玉兰的哭声跟被掐住脖子的鸡一样，卡在嗓子眼里，只剩下抽抽搭搭的声儿。
张顺才走到院子中间，不紧不慢地重新填上一锅烟丝，划着一根火柴点上，深深吸了一口。
烟雾喷出来，遮住了他那张看不出喜怒的脸。
“李建国，还说了什么？”他问张卫国。
张卫国迟疑了一下，还是把那句最要命的警告给抖了出来。
“他说……他说谁要是敢上门去闹，就不是家事了。他要……公事公办。”
“公事公办？”李桂芝在旁边嗤笑一声，“他还能把咱们咋样？抓起来？”
张顺才的头都没回，只是冷冷地扫了她一眼，李桂芝立马把嘴闭得严严实实。
“他当然能。”张顺才的声音平静得让人发毛，“他是大队长，在红旗村，他说的话比天大。硬闯人家里，寻衅滋事，他真敢把你捆了送到公社去。”
这话一出来，陈玉兰和李桂芝的脸“刷”地一下就白了。
她们再横，也只敢在村里撒泼，真要被送到公社去，那可是扒层皮的大事。
“那……那可咋办啊？”陈玉兰慌了，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没了主意，只能看着自己的男人，“他爹，难道就这么算了？眼睁睁看着那一百块钱，就这么没了？”
张顺才没吭声，又狠狠抽了一口烟。
院子里死一样地寂静，只听得到烟丝燃烧的“滋滋”声。
过了好半天，他才把烟锅子拿下来，那双精明的老眼里，闪过一丝冷得瘆人的光。
“闹，是不能去闹了。”他吐出一口烟，声音沉得吓人，“李建国的话没说错。现在上门，理不在咱们这边，纯粹是把脸伸过去让他打。”
“爹！”张卫国不甘心。
张顺才抬手，制止了他。
“房子是死的，人是活的。他张卫东不是长本事了吗？不是会挣钱了吗？”
他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的弧度，没有半点笑意。
“那就让他过。我倒要看看，他那一百块钱花光了，拿什么去养活他婆娘闺女。那破院子啥德行，你们心里没数？修墙，换瓦，堵窟窿，哪一样不要钱？哪一样不要票？”
他转向一脸不忿的陈玉兰。
“你，从今天起，给我老实点。不准去找他，更不准去骂那个女人。”
“凭啥！”陈玉兰又要炸。
“就凭我是你男人！”张顺才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股不容反抗的威势，“你要是想让全村人看咱们家笑话，看咱们老的斗不过小的，你就去闹！”
陈玉兰被他这一嗓子吼得彻底没了脾气，一个字都憋不出来。
张顺才又看向李桂芝。
“还有你，管住你那张嘴。少在外面东家长西家短地嚼舌头，搞得我们老张家多没气度似的。”
最后，他把脸转回大儿子身上。
“卫国，你给我记住了。他张卫东现在是得意，是威风。可他蹦得越高，摔下来的时候，就越疼。”
张顺才的声音压得又低又沉，阴冷冷的，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他不是要挺首腰杆过日子吗？行啊。咱们就睁大眼睛看着。”
“看着他米缸什么时候见了底，看着他闺女什么时候饿得哇哇哭，看着他拿不出钱也拿不出粮票，那个王秀兰，还肯不肯死心塌地地跟他！”
“等他走投无路，自己滚回来求咱们的时候……”
“到那个时候，那房子，那个人，怎么揉，怎么捏，还不就是一句话的事？”
这番话，让院子里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张卫国那张憋屈的脸上，慢慢浮现出一丝恍然，随即转为阴狠。
李桂芝的眼睛都亮了，她觉得公公这招，可比她和婆婆又哭又闹高明太多了。
只有陈玉兰，还梗着脖子，不甘心地小声嘟囔：“那得等到啥时候去……”
“急什么？”
张顺才冷哼一声，把烟灰在地上磕干净，又伸出脚，狠狠地碾了碾。
“一个混混能成什么气候，等！”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背着手，踱步回了堂屋。
院子里，冬日的太阳明明照在身上，却没半点暖和气。
(http://www.220book.com/book/SSQB/)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