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铺的日子平淡得像碗白粥。每日天未亮，我便跟着沈清辞去后山采药，他教我辨认当归的纹路、黄芪的断面，指尖偶尔碰到我的手背，带着草药的微凉，却不令人反感。傍晚收工后，他会在灯下看书，我坐在旁边捶药，铜杵撞在石臼里，发出沉闷的响，混着窗外的虫鸣，竟有种奇异的安宁。
只是偶尔，看到他低头研墨的侧影，会突然觉得心头一空 —— 好像很久以前，也有个人这样安静地坐在我身边，只是他的眉眼要更锋利些，右眼有颗像樱花的痣。
“想什么呢？” 沈清辞递过来一杯薄荷茶，蒸汽模糊了他的眉眼，“最近总见你走神。”
我接过茶杯，指尖触到温热的陶壁，那点模糊的念想又散了。“没什么，” 我低头吹着茶沫，“就是觉得这茶味很熟悉。”
他笑起来时，眼角有浅浅的梨涡：“薄荷能安神，你夜里总做噩梦，多喝点好。”
我确实常做噩梦，梦里总有片无边无际的樱花林，一个穿素色襕衫的男子背对着我，任凭我怎么喊，都不肯回头。风卷起粉色的花瓣，像场盛大的葬礼，醒来时，枕巾总湿着一片，心口却空荡荡的，想不起为何哭泣。
初雪落下时，镇上来了位货郎，挑着担子走街串巷，吆喝声惊飞了檐下的麻雀。他卖的胭脂水粉里，有种樱花形状的香膏，红得像血。我路过摊位时，目光被那香膏勾住，脑子里突然闪过些破碎的画面：红旗袍、银手镯、还有一句淬毒的笑 ——“他爱的是我”。
“知意？” 沈清辞不知何时站在我身后，手里提着刚买的红糖糕，“怎么了？脸色这么白。”
我猛地后退，撞翻了货郎的货担，香膏摔在地上，碎裂的瓷片里，红膏漫出来，像淌了一地的血。“没什么。” 我攥紧袖口，后颈的旧伤又开始疼，“我们回去吧。”
沈清辞没再多问，只是默默帮货郎收拾好东西，牵着我的手往药铺走。他的手掌宽大而温暖，能将我的手完全包裹住。雪落在他的发梢，很快融化成水珠，顺着脸颊滑落，像谁在无声地哭。
“知意，” 快到药铺时，他突然停下脚步，雪花落在他长长的睫毛上，“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我望着他清澈的眼睛，突然想说些什么，比如那个总在梦里出现的背影，比如怀里那半枚不知来历的玄铁镯，比如心里那片填不满的空洞。可话到嘴边，却只化作一句：“我好像…… 忘了很重要的人。”
他沉默了片刻，从怀里掏出个锦囊，递给我：“这是我捡到的，在你来的那条路上。”
锦囊是用藏青色的布做的，边角绣着半朵樱花，针脚有些歪斜。打开一看，里面是半片干枯的樱花，和我一首贴身收藏的那半片正好能拼合在一起。还有一张泛黄的纸，上面用炭笔写着两个字：晏辰。
看到这两个字的瞬间，脑子里像有惊雷炸开，无数画面涌上来：雨巷里的厮杀、镜面上的血、古渡口的浓雾、还有那双琥珀色的眼，盛满了温柔与痛楚，正望着我喊 “知意”。
“顾晏辰……” 我喃喃着这个名字，泪水突然决堤，“我想起来了…… 我在找他！”
沈清辞的脸色微微发白，却还是温柔地帮我擦去眼泪：“那你…… 要去找他吗？”
雪越下越大，落在地上，很快积起薄薄一层白。药铺的灯笼在风雪里摇晃，映着沈清辞落寞的身影。我握着那个锦囊，心里第一次有了清晰的方向 —— 往南，渡忘川，找顾晏辰。
可看着沈清辞眼底的失落，又莫名有些犹豫。这半月的安稳，像场温暖的梦，让我几乎要沉溺在这平淡的日常里，忘记了来时的路。
“我……”
话未说完，远处突然传来钟响，三声，沉闷而悠长，与山神庙外听到的一模一样。沈清辞的脸色骤变：“是忘川渡的送魂钟！每月十五敲响，意味着有魂魄没能渡过忘川，永世困在了渡口！”
我的心猛地一沉，攥着锦囊的手开始发抖。顾晏辰…… 他会不会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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