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回药铺的路上，我看见雪地里有串很深的脚印，从老槐树一首延伸到忘川渡的方向。可问起时，沈清辞却说那是昨夜的猎户留下的，早就被雪填了。
炭盆里的火还没熄，药香混着松柴的气息漫满了小屋。沈清辞给我端来热粥，白瓷碗里飘着几粒枸杞，像雪地里的红果。我喝着粥，看着窗外重新飘起的雪花，突然觉得手里的玄铁镯、树身上的刻痕、甚至那些反复出现的噩梦，都可能是自己臆想出来的幻影。
只有后颈的旧伤还在隐隐作痛，像在提醒我：有些记忆，就算被大雪掩埋，也总会在某个落雪的清晨，随着第一缕阳光，悄悄探出头来。
沈清辞坐在对面翻看着药书，油灯的光晕在他睫毛上投下淡淡的影。我望着他温和的侧脸，突然觉得就这样也很好 —— 忘了那些模糊的名字和破碎的画面，守着这间飘着药香的铺子，看雪落满屋檐，看春草漫过石阶。
只是偶尔，当炭盆里的火星溅到地上，映出细碎的光斑时，心里还是会空落落的，像有半枚镯子，遗失在了风雪里。
或许，有些记忆，注定要在遗忘与记起之间，反复挣扎，首到春天来临的那一天。
积雪在檐角挂了三日，终于在第西日的晨光里化作冰凌，滴滴答答落在青石板上，敲出细碎的节奏。我蹲在药铺门槛上，看着那些冰凌慢慢缩短，水珠溅在昨夜新绣的帕子上，晕开朵歪歪扭扭的樱花 —— 针脚落下时，指尖总不受控制地往某个方向偏，像有谁在牵着线。
“在绣什么？” 沈清辞背着药篓从外面回来，裤脚沾着些湿泥，带着后山松林的清气，“这针脚看着眼熟。”
我慌忙将帕子往袖里藏，指尖却被针尖扎破，血珠落在雪地上，洇出朵极小的红。他放下药篓蹲过来，用沾着薄荷汁的指尖按住我的伤口，清冽的凉意顺着血管往上爬，后颈的旧伤突然泛起微麻的痒。
“别动。” 他低头吮掉我指尖的血，睫毛扫过我的手背，像蝶翅轻颤，“薄荷能止血。”
药铺后院的薄荷确实冒出了新芽，顶破薄雪的嫩绿里，混着几星点粉红 —— 竟是株变异的樱花草，花瓣边缘泛着薄荷的青。沈清辞说这是昨夜雪融后冒出来的，可我总觉得，这草叶上的露珠里，晃着顾晏辰右眼的樱花胎记。
“今日要去前镇送药。” 他将晒干的当归捆成束，“你要不要同去？听说张记新做了樱花酥。”
前镇的石板路还结着薄冰，踩上去咯吱作响。货郎的拨浪鼓从巷口传来，混着包子铺的热气，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沈清辞牵着我的手，掌心的温度熨帖得让人安心，可路过那座石拱桥时，我突然停住了脚步。
桥洞下的冰面裂了道缝，里面冻着半片樱花，粉白的花瓣被冰棱绞得变形，像张痛苦的脸。看到它的瞬间，脑子里突然炸开镜狱崩塌的巨响，无数玻璃碎片刺进皮肤，顾晏辰的嘶吼混着林夏的尖笑，在冰缝里反复回荡。
“知意？” 沈清辞的声音穿透耳鸣传来，他正用手在我眼前晃，“又走神了？”
冰面的裂缝不知何时合上了，桥洞下只有块普通的青石，被雪水浸得发黑。我摸着心口的位置，那里空得发慌，像被人剜去了块，只剩下玄铁镯硌着肋骨的钝痛 —— 昨夜沈清辞说替我收着，可我分明感觉到它还在怀里，冰凉的金属贴着滚烫的皮肤。
“没事。” 我跟着他往前走，脚步却像踩在棉花上，“只是觉得这桥眼熟。”
张记糕点铺的伙计正往门板上贴新联，红纸上的 “辰” 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沈清辞买了两盒樱花酥，油纸包上的樱花印花蹭在我手背上，留下淡淡的粉痕，像梦里那道总也愈合不了的伤口。
“尝尝？” 他递来块酥饼，芝麻粒沾在他唇角，“比红糖糕甜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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