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辞的脸色微微发白，弯腰捡起块沾了泥的薄荷糖，用帕子仔细擦着：“你以前很喜欢的。” 他的指尖在糖衣上反复，首到那抹青绿褪成灰白，“你说含着它，连苦药都变甜了。”
可我摸着心口的位置，那里空得发慌，像被人剜去了块，只剩下薄荷糖融化后的苦涩。骑楼的阴影里，有个穿素色襕衫的背影一闪而过，手里握着半块玄铁镯，断裂的边缘还沾着樱花的粉。
“阿……” 那个字刚到舌尖，就被沈清辞塞进嘴里的薄荷糖堵了回去。清冽的凉意顺着喉咙往下滑，冻得那些即将冒头的记忆缩成了团。
“走吧，” 他牵着我往巷外走，脚步比来时快了些，“晚了薄荷苗该蔫了。”
回药铺的路上，我看见老槐树的新叶又落了些，露出底下道更深的刻痕，“辰” 字的最后一笔划得又急又深，像把淬了火的刀。沈清辞顺着我的目光望去，突然从怀里掏出把小巧的银剪：“这些枯枝，该修修了。”
银剪剪断枝桠的脆响里，那些刻痕被新落下的树叶遮得更严实了。他将剪下的枝条捆成束，扔进炭盆里，绿得泛油的枝叶在火里蜷成黑色，冒出带着焦味的烟 —— 像极了梦里镜碎片燃烧的味道。
夜里的雨来得很急，砸在窗纸上噼啪作响，像无数只手在外面抓挠。我蜷缩在床榻上，后颈的旧伤痒得厉害，伸手去摸，竟摸到块凸起的疤痕，形状像朵极小的樱花。
枕下的玄铁镯碎片突然发烫，透过粗布枕巾烙在我的肩胛骨上。我悄悄摸出那块碎片，月光从窗棂的缝隙漏进来，照在断裂的边缘，映出张模糊的脸 —— 右眼有朵樱花胎记，正隔着时光望着我，眼神里的温柔像要溢出来。
“知意……”
那个声音穿透雨声传来，带着玄铁的冷冽和樱花的甜香。我攥紧碎片往窗外看，老槐树下站着个穿素色襕衫的身影，手里举着半块玄铁镯，与我掌心的碎片遥遥相对，在雨幕里发出极淡的光。
“阿辰……”
这次，沈清辞没有捂住我的嘴。他站在门口，手里端着碗温热的安神汤，雾气模糊了他的眉眼，只露出唇角抹极淡的笑：“又做梦了？”
窗外的身影在他说话的瞬间消失了，只有老槐树枝桠在雨里摇晃，像谁无奈的叹息。玄铁镯碎片的温度渐渐退去，只剩下冰凉的金属贴着掌心，像场从未发生过的幻觉。
“喝了汤就好了。” 他将碗递过来，瓷碗边缘的樱花纹在烛光里泛着暖光，“明日我们去河对岸看地，早种薄荷，早收成才。”
我望着碗里深褐色的药汤，后颈的樱花状疤痕突然疼得厉害。可当沈清辞的指尖触到我的手腕时，那点疼痛又像被雨水冲淡的墨，晕成了片模糊的灰。
“好。” 我接过汤碗，一饮而尽。薄荷的清苦里，藏着极淡的樱花香，像被遗忘在记忆深处的，某句未说出口的承诺。
雨还在下，敲打着窗棂，也敲打着老槐树上那些被掩盖的刻痕。沈清辞在灯下整理药书，书页翻动的轻响里，偶尔夹杂着他低低的哼唱，调子温柔得像首摇篮曲，却总在某个音节上，突然拐向林夏尖啸的弧度。
我将玄铁镯碎片重新藏回枕下，感受着那点若有若无的凉意。河对岸的薄荷田还在等待开垦，而那些被压制的记忆，像埋在地下的根须，正顺着老槐树的脉络，往更深的地方钻去。
或许沈清辞说得对，记那么多反而是累赘。可后颈的樱花疤痕，总在每个雨夜提醒我 —— 有些东西，就算被埋得再深，也会在某个潮湿的清晨，顶破泥土，开出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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