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角的水珠还在滴落，敲着青石板，也敲着我那颗被药物和温柔反复浸泡的心。明天去河对岸看地时，或许会遇到些什么，又或许什么都不会发生。但我知道，这场关于遗忘与记忆的拉锯战，才刚刚开始。
晨雾还没散尽时，沈清辞己将竹筏停在渡口。青竹扎成的筏子在水面轻轻摇晃，竹篙点岸的刹那，惊起几只白鹭，翅尖划破雾霭，露出对岸朦胧的绿 —— 那是大片待垦的荒地，据说曾是片野薄荷田。
“坐稳了。” 他撑着篙站在筏尾，月白长衫被晨露浸得发暗，发间的木簪沾着片樱花，该是清晨从老槐树上蹭来的。竹筏破开水面的声响很轻，像谁在雾里拆着绸布，涟漪漫到我脚边，带着河底淤泥的腥甜。
后颈的樱花疤还在隐隐作痛，昨夜那碗安神汤的苦涩还残留在舌尖。我摸着枕下带来的玄铁碎片，冰凉的金属贴着掌心，像块不肯融化的冰。雾里传来极淡的琴声，《月光》的旋律断断续续，被风撕成了丝。
“你听什么？” 沈清辞的篙突然顿了顿，白鹭惊得再次飞起，“这河面上，除了水声再没别的。”
琴声确实消失了，只剩竹篙入水的轻响。我望着对岸越来越近的轮廓，荒地边缘有片矮树丛，枝桠的形状像极了顾晏辰发间那根木簪 ——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沈清辞递来的薄荷茶压了下去，清冽的茶汤烫得舌尖发麻。
“这片地好就好在离河近。” 他跳上对岸，伸手来接我，掌心的温度比往日更高，“你看那片坡，朝南，阳光足，种薄荷再合适不过。”
荒地的泥土确实肥沃，翻开表层的黑土，能看见底下蜷着细小的白根 —— 是野薄荷的宿根，熬过冬天等着春醒。沈清辞蹲下来拨开土块，指尖捏着粒的根须：“你看，它们自己都在等我们。”
风突然转向，卷着对岸的樱花花瓣飘过河面，落在他的发间。我望着那些粉白的瓣，突然想起老槐树上的刻痕，想起糖画里的玄铁碎片，想起昨夜雨幕里那个素色身影 —— 这些碎片在脑子里转得飞快，却拼不成完整的图，只剩心口钝钝的疼。
“那边有间废弃的草屋。” 沈清辞指着坡顶，“修修就能住，省得来回渡河。”
草屋的梁上还挂着半串干薄荷，叶片发黑却依旧带着清味。墙角堆着个破木箱，锁扣是玄铁做的，形状像半朵樱花。看到它的瞬间，后颈的疤痕突然像被火烫了下，我踉跄着后退，撞翻了门口的陶罐，碎瓷片溅起的瞬间，竟在泥地上拼出个 “辰” 字。
“小心扎脚。” 沈清辞弯腰捡碎片的动作很快，像在掩盖什么，“这荒地里净是些破烂，回头我来清理。”
他的指尖被瓷片划出血，滴在泥地上，与我踩出的脚印重叠，红得像朵绽开的花。我盯着那抹红，突然想起梦里顾晏辰后背的伤，黑色的雾正顺着伤口往里钻，他却笑着说 “不疼”。
“知意？” 沈清辞用帕子裹着流血的手指，眼里的光有些发暗，“又走神了？”
我摸着那只玄铁锁扣的木箱，锁孔里卡着片樱花，该是去年深秋落进去的。“这箱子……”
“许是以前的农户留下的。” 他突然将箱子踢到墙角，木板碰撞的闷响震落了梁上的薄荷干，“没用的东西，回头烧了。”
可我看见箱缝里露出半张纸，边缘的字迹被虫蛀得模糊，只剩个 “顾” 字迹清晰 —— 像被谁用指甲反复划过，刻得极深。风从破窗灌进来，卷起纸角往我脚边飘，却被沈清辞一脚踩住，鞋底碾过的瞬间，纸屑混着泥成了黑团。
“该回去了。” 他的声音有些发紧，拽着我的手腕往渡口走，“晚了要起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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