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穿过木屋的缝隙，带来远处溪流的潺潺声。沈清辞望着沈知意恬静的睡颜，耳后的红痣隐隐发烫，像被炭火燎过。他知道，只要他不说，她可以永远活在没有顾晏辰的世界里，活在樱花巷的暖阳里，活在药铺后院的甘草香里 —— 那里的石缸永远养着新鲜的樱花，药杵敲击铜臼的声音规律得像心跳。
可他不能。
因为有些记忆，哪怕痛苦，也该被记得。就像灶台上永远温着的药汤，哪怕苦涩，也得亲口尝过才知道里面藏着的牵挂。就像有些人，哪怕注定要消失，也该在心底留个位置，像留着半截玄铁，在某个起风的夜晚，会发出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嗡鸣。
篝火渐渐燃成灰烬，天边泛起鱼肚白时，沈知意翻了个身，枕下的锦盒硌得她轻轻蹙眉。沈清辞握紧了腰间的银针，指腹碾过冰凉的针尾，听见竹林里的晨露滴落，打在枯叶上发出嗒嗒的响，像在倒数某个即将到来的时刻 —— 他要亲手将被偷走的记忆，一点点还给她。
哪怕她会因此再次陷入痛苦，哪怕她会记起所有后，依然选择那个消失的人。檐角的蛛网在晨光里变得透明，网住的飞蛾终于挣脱束缚，朝着光亮处飞去，留下空荡的网，在风里轻轻摇晃。
岩壁的裂缝还在渗着水，每滴坠落的水珠都在空荡的矿道里撞出回声。顾晏辰靠着冰冷的石壁坐下，玄铁镯的碎片在掌心泛着幽蓝，像淬了夜露的星。
“碎得真彻底。” 他对着空气笑，声音在矿道里弹来弹去，最终撞在某块松动的岩石上，碎成细屑。掌心的碎片硌着皮肉，血珠顺着纹路往下淌，混着矿洞的积水，在地上积成小小的红潭。
他想起玄铁镯刚铸成的样子，青黑色的金属被炭火烤得发红，匠人在内侧刻 “意” 字时，火星溅在他手背上，烫出个小小的疤。那时师父说：“这镯子认主，以后它护着的人，就是你要护着的人。”
那时他不懂，只觉得刻字的匠人手真稳，比他在时空裂缝里抓着岩壁的手稳多了。
“你说她现在醒了吗？” 顾晏辰将碎片凑到眼前，幽蓝的光映出他眼底的红血丝，“清辞那小子，熬药的手艺还是那么差，肯定又忘了放冰糖。” 他用指尖蹭过碎片上的刻痕，“不过他细心，总比我强。”
矿道深处传来风的呼啸，卷起地上的尘土，迷了他的眼。他想起第一次见到沈知意的样子，她蹲在忘忧草田里，手里攥着朵快蔫的花，看见他时眼睛亮得像落了星。“你是谁呀？” 她的声音比矿泉还甜，“你的镯子真好看。”
那时他刚从裂缝里跌出来，玄铁镯还带着时空乱流的灼痛，却被她的笑容烫得发颤。
“早知道会碎，当初就该打个结实点的。” 顾晏辰把碎片放进怀里，紧贴着心口的位置，那里有道旧伤，是年轻时为抢玄铁髓挨的刀。伤口在遇到沈知意后就没再疼过，首到刚才玄铁镯炸开，才又开始一跳一跳地抽痛。
他想起在樱花巷的日子，她总爱扒着他的袖口看玄铁镯，指尖在 “意” 字上画圈：“这是我的名字吗？” 他那时总笑她傻，却偷偷在镯子里藏了片樱花干，现在想来，那花瓣大概早就成了灰。
“矿洞塌了也好。” 顾晏辰站起身，踢了踢脚边的碎石，“省得你总惦记着进来探险，上次就差点掉陷阱里，忘了？” 他往前走了几步，玄铁碎片在怀里轻轻撞着肋骨，“清辞肯定带你去竹林了，那里的笋刚冒头，你最爱挖那个。”
风从背后吹来，带着潮湿的土腥味。他回头望了眼漆黑的矿道深处，那里只有岩壁的影子在晃动，像谁的衣摆被风吹得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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