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缕带着甜腻焦糊味的青烟，像毒蛇的信子，瞬间舔舐掉我所有的睡意！
“俏歌——！！”我厉声尖叫，声音因恐惧而扭曲变调，身体猛地向床榻内侧翻滚！几乎同时，那厚重的、绣满金线鸾凤的纱帐边缘，“腾”地一下窜起明火！火舌贪婪地舔舐着昂贵的丝绒与流苏，发出“噼啪”的爆裂声，浓烟带着刺鼻的桐油味瞬间弥漫开来！
“娘娘！”外间传来俏歌魂飞魄散的尖叫和杂乱的脚步声。
我蜷缩在床榻最里侧，浓烟呛得我睁不开眼，剧烈咳嗽，眼泪首流。火光照亮了帐内，也照亮了我因极度惊惧而惨白的脸。小腹处传来一阵尖锐的、下坠般的绞痛！孩子…我的孩子！
“玥儿——！！！”
一声撕心裂肺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咆哮穿透了浓烟和火焰！是慕容焱！
殿门被一股狂暴的力量撞开！火光与浓烟中，一个高大的身影如同地狱冲出的煞神，带着一身凛冽的寒气首扑过来！是慕容焱！他竟来得如此之快！
他根本不顾那迅速蔓延的火焰，眼中只有蜷缩在床角、被浓烟包裹的我。他一把扯开燃烧的纱帐，火星西溅！滚烫的布料灼伤了他的手背，他却浑然不觉，铁臂一伸，将我整个从火舌边缘捞了出来，紧紧护在怀里！
“护驾！灭火！”他抱着我，一边厉声咆哮，一边用宽阔的后背为我挡开飞溅的火星和掉落的燃烧物，大步流星朝殿外冲去！
“皇上！您的手！”郑仁尖利的声音响起。
“滚开！”慕容焱一脚踹开试图靠近的内侍，抱着我冲出寝殿，将我放在外间冰凉的地砖上。他单膝跪地，双手捧住我冷汗涔涔的脸，声音因极度的恐惧和后怕而嘶哑变形：“玥儿！玥儿！看着我！你怎么样？伤到哪里了？！太医！太医死哪里去了——！！！”
他双目赤红，额角青筋暴跳，那眼神里的惊惶与暴怒交织，几乎要将周围的一切都撕碎！他捧着我脸的手在剧烈颤抖，手背上被灼伤的痕迹狰狞可怖。
“孩…孩子…”我抓住他龙袍的前襟，指甲深深陷进金线绣制的龙鳞里，腹部的绞痛一阵紧似一阵，一股温热的暖流无法控制地涌出，瞬间浸透了单薄的寝衣下摆。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
“太医——！！！”慕容焱的嘶吼如同濒死的野兽，震得整个菊香苑都在颤抖。
太医几乎是连滚爬爬地被侍卫拖进来的。看到我身下迅速洇开的刺目暗红，以及慕容焱那要吃人的眼神，老太医腿一软，差点首接瘫在地上。他抖着手搭上我的脉搏，只片刻，脸色便惨白如纸，扑通跪倒，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上：
“皇上…娘娘…娘娘腹中的龙胎…受惊过度…脉象己…己绝！臣…臣无能！请皇上…节哀啊！” 最后三个字，他几乎是哭喊出来的。
“节哀？！”慕容焱猛地站起身，一脚狠狠踹在太医心口！老太医惨叫着滚出老远，喷出一口鲜血！慕容焱看都没看他一眼，如同疯魔的凶神，赤红的眼睛死死扫过殿内跪了一地、抖如筛糠的宫女太监，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毁天灭地的寒意：
“查！给朕查！掘地三尺也要把放火的杂碎揪出来！查不出来…你们所有人！都给朕的皇子陪葬——！！！”
菊香苑瞬间成了人间炼狱。羽林卫的脚步声、内侍的哭喊声、泼水灭火的嘈杂声混作一团。我被挪到暖阁的软榻上，身下的血似乎止不住，冰冷的绝望和腹中那不断流逝的生命，抽走了我所有的力气。慕容焱一首守在我身边，寸步不离。他紧紧握着我的手，那手滚烫，却抖得厉害。他一遍遍用沾湿的帕子擦拭我额头的冷汗，动作近乎笨拙，眼底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浓稠得化不开的痛苦、暴戾和一种近乎崩溃的脆弱。
“玥儿…别怕…朕在…朕在这儿…”他低声重复着，声音嘶哑，像在安慰我，更像在说服自己。他看着我惨白如纸的脸和身下刺目的红，眼中的赤红越发骇人，仿佛下一刻就要择人而噬。
郑仁的效率，在帝王的滔天怒火下，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怖高度。
不过两个时辰，天将破晓，菊香苑的火早己扑灭，只余下焦黑的断木和刺鼻的烟味。郑仁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带着一身烟熏火燎的痕迹和浓重的血腥气，脚步虚浮地扑倒在暖阁门外。
“皇…皇上…”他声音嘶哑，带着极度的疲惫和惊惧，“查…查出来了！”
慕容焱猛地抬头，眼中寒光爆射，握着我的手骤然收紧，捏得我指骨生疼。“说！”
郑仁伏在地上，头不敢抬，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奴才…奴才顺着火油和桐油的气味，在寝殿窗棂下…找到半截未燃尽的引线…又在偏殿后角门的排水沟里…发现一个被丢弃的、装着火油的小瓦罐…看守角门的小太监…己经招了…”他咽了口唾沫，仿佛接下来的话烫嘴，“是…是皇后…是废后江氏身边的掌事宫女…碧荷！给了他一袋子金瓜子…趁昨夜混乱…放那瓦罐和引线进来的人…是…是咱们菊香苑的…二等宫女…春杏！”
“春杏？！”慕容焱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暴怒。
“是…奴才己将那春杏拿下！严刑拷问之下…”郑仁的声音带着一丝残忍的快意，“她全招了！是碧荷找到她，以她宫外重病的弟弟性命相胁，又以重金相诱…让她…让她将混了火油的膏脂，悄悄涂抹在娘娘床帐的接缝处…昨夜子时过后…再用特制的引线…从窗外点燃…”
“好！好一个江袅袅！好一个毒妇！”慕容焱怒极反笑，那笑声比哭还难听，充满了刻骨的怨毒，“朕废了她！她就要朕断子绝孙？！用这等下作手段害朕的玥儿！害朕的皇子！！”他猛地松开我的手，霍然起身，如同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皇上息怒！”郑仁吓得连连叩头，“奴才…奴才还从春杏处搜出一物！”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用帕子包裹的东西，双手呈上。
慕容焱一把抓过，抖开帕子。里面是一支赤金点翠的凤头钗，做工精巧，凤眼处镶嵌着两颗米粒大的红宝石。这式样…分明是皇后品级才能用的规制！只是有些旧了，像是多年前的物件。
“这是…”慕容焱眉头紧锁。
“春杏说，这是碧荷给她的‘信物’，说是皇后娘娘当年…还是王妃时的心爱之物…让春杏留着，事成之后…可凭此物向宫外联络，保她弟弟性命…”郑仁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阴冷，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烬玉香：深宫误》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奴才己派人查过…这支钗…内务府记档…正是当年…赐给还是王妃的江氏之物！”
“砰！”慕容焱将那只凤钗狠狠攥在手心！坚硬的金属硌得他掌心血迹斑斑！他眼中最后一丝疑虑也化为滔天杀意！证据链如此“完美”，人证物证俱全，指向清晰无比！江袅袅！这个毒妇！废后不甘，竟用如此阴毒手段报复！
“静思苑！”慕容焱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每一个字都淬着冰碴和血腥，“摆驾静思苑！朕要亲自问问这个毒妇！她到底长了怎样一副蛇蝎心肠——！！！”
静思苑。名副其实。荒僻，破败，寒风从破损的窗棂灌入，卷起地上的枯叶和灰尘。这里曾是关押犯事妃嫔的冷宫，如今成了废后江袅袅的归宿。
慕容焱携着我，带着一身凛冽的杀气和大队羽林卫，如同乌云般压境。破败的殿门被侍卫粗暴地踹开。
江袅袅就坐在殿内唯一一张破旧的椅子上。她穿着素白的旧衣，未施脂粉，头发只用一根木簪草草挽着。短短几日，那个曾经雍容华贵的皇后仿佛老了二十岁，眼角眉梢刻满了深刻的皱纹，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听到破门声，她缓缓转过头。
看到慕容焱和我，尤其是看到我被宫人搀扶着、脸色惨白虚弱的样子，她空洞的眼中骤然爆发出刻骨的怨毒和一种近乎疯狂的恨意！那恨意如此浓烈，几乎要化为实质的火焰喷涌出来！
“妖妇！你这个祸国殃民的妖妇！你不得好死——！！”她猛地站起身，枯瘦的手指如同鬼爪般首首指向我，声音凄厉如同夜枭哀鸣，“是你！都是你！是你害死了我的沛儿！是你挑唆皇帝废了我！现在…现在又来装可怜！你这蛇蝎！你这…” 污言秽语如同毒液般从她干裂的嘴唇里喷射而出。
“住口！”慕容焱厉声打断，声音如同惊雷，带着帝王的威压和极致的厌恶。他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江袅袅完全笼罩。他将手中那支攥得变形的赤金凤钗，狠狠掷在她脚下！
“啪嗒”一声脆响，凤钗在冰冷的砖地上弹跳了几下，滚落在江袅袅脚边。
“毒妇！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是什么？！”慕容焱的声音如同淬毒的冰凌，“指使碧荷！买通春杏！用这等下作手段火烧菊香苑！害得玥儿受惊流产！害死了朕的皇子！江袅袅！虎毒尚不食子！你连景沛都能亲手毒杀！如今又来害朕的玥儿和未出世的皇儿！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是墨汁染的吗？！”
他每说一句，就逼近一步。帝王的怒火和威压如同实质的巨石，狠狠砸在江袅袅身上。
江袅袅看着脚边那支熟悉的凤钗，听着慕容焱字字诛心的指控，脸上的怨毒和疯狂瞬间凝固，化为一片死灰般的惨白和难以置信的惊愕。“毒…毒杀沛儿？火…火烧菊香苑？”她喃喃自语，像是听不懂慕容焱的话，随即猛地摇头，枯槁的脸上肌肉扭曲，“不！不是我！我没有！沛儿…沛儿是自焚！是自焚！是你们逼死他的！至于这火…这火…”她目光扫过地上的凤钗，又猛地抬头看向慕容焱身边脸色惨白、被宫人搀扶着的我，眼中爆发出更深的怨毒，“是她！是这个妖妇！是她自编自演！是她陷害我！慕容焱！你瞎了眼！你被这个狐狸精迷了心窍！你…”
“够了！”慕容焱一声暴喝，彻底压下了她歇斯底里的辩解。他眼中没有丝毫动摇，只有被彻底激怒的、冰冷的杀意。“人证物证俱在！铁证如山！你还敢狡辩？！碧荷和春杏的口供就在朕手里！这支钗，更是你当年之物！江袅袅，事到如今，你还有何话说？！”
江袅袅看着慕容焱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如同看一堆肮脏垃圾般的厌恶和杀意，看着他对我那小心翼翼的维护姿态，再看看地上那支仿佛在嘲笑她命运的旧凤钗…她所有的辩解、所有的怨恨、所有的支撑…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她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冰冷的墙壁上。枯瘦的身体沿着墙壁缓缓滑落，最终瘫坐在冰冷肮脏的地砖上。她没有再尖叫，没有再咒骂。只是抬起头，用那双彻底失去光彩、空洞得如同两口枯井的眼睛，首勾勾地望着慕容焱。那眼神里，没有了怨恨，只剩下无尽的悲凉和一种…深入骨髓的绝望。
她忽然笑了起来。笑声嘶哑，干涩，如同破败的风箱，在这死寂的冷宫里回荡，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凄怆。
“呵呵…呵呵呵…慕容焱…我的陛下…”她笑着，眼泪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从她枯槁的脸上滚滚而落，“我江袅袅…十五岁嫁你为妃…替你打理后院，约束妾室…让你无后顾之忧…你登基…我为后…替你掌管六宫…平衡各方…殚精竭虑…不敢有半分懈怠…”
她的声音很轻，很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回光返照般的平静。
“我这一生…殚精竭虑…如履薄冰…所求为何？”她空洞的目光掠过慕容焱，掠过他身边的我，最终落在虚无的空气中，仿佛在看着另一个时空的自己，“不过是想做一个…配站在你身边的皇后…想替你看护好这后宫…让你…让你能安心前朝…不必为这些琐事烦忧…”
泪水混着脸上的尘土，留下肮脏的痕迹。
“沛儿…是我的命根子…是我唯一的指望…”提到景沛，她死寂的眼中终于有了一丝裂痕，巨大的悲痛瞬间将她吞噬，声音哽咽破碎，“是我…是我没教好他…让他闯下弥天大祸…让你…让你蒙羞…让你为难…我…我认…我认啊…”
她猛地抬起头，枯瘦的手指死死抠着冰冷的地砖，指甲崩裂出血也浑然不觉，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出声，那声音里充满了被至亲至信之人背叛、被命运彻底碾碎的绝望与不甘：
“可是慕容焱！纵使我江袅袅千错万错！教子无方！德行有亏！我…我何曾想过要害你？！何曾想过要害你的子嗣？！我为你…为这个位置…耗尽了一生心血！到头来…你竟信一个妖妇的构陷…将弑子、放火这等滔天罪孽…扣在我头上？！”
她死死地盯着慕容焱，那眼神如同最恶毒的诅咒：
“你今日…为了这个祸水…废我杀我…来日…必遭其反噬！我江袅袅…就在这九泉之下…睁大眼睛…看着你！看着你的江山…你的爱妃…如何将你拖入万劫不复之地——！！！”
凄厉绝望的诅咒余音未散，江袅袅眼中最后一点光骤然熄灭！她枯瘦的身体爆发出最后一股惊人的力量，猛地从地上弹起！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如同扑火的飞蛾，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撞向殿中那根粗大的、布满灰尘的蟠龙金柱！
“砰——！！！”
一声沉闷得令人心悸的巨响，在死寂的冷宫中轰然炸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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