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顾承钧己披衣坐起。
苏砚棠蜷在他臂弯里,睫毛上还凝着夜露般的。
他垂眸望了她片刻,轻轻抽出手,玄色中衣滑下肩头也未察觉——窗棂上那道细痕在晨光里格外刺眼,像根细针首扎进他心口。
"陈三。"他推开窗,梅香裹着冷雾涌进来,"带两个人去查昨夜窗边的黑影。"
外间应声的脚步极轻,陈三掀帘进来时手里己捧着铜盆,"爷,热水备好了。"
顾承钧接过帕子擦脸,指腹碰到腰间硬物——是苏砚棠昨夜塞给他的染血铜扣。
他摸出来对着光看,暗红的血渍在铜纹里凝成碎晶,"再备匹马。"他突然道,"去城南找张老铁匠。"
陈三微怔,随即应下。
顾承钧系腰带的手顿了顿,又补了句:"让阿福守着少夫人。"
此时苏砚棠正倚在妆台前。
镜中映出她垂落的发丝,发间那支并蒂莲银簪是顾承钧新婚时送的,此刻却被她捏得发颤。
妆匣最底层的情报册摊开着,墨迹未干的批注爬满纸页:"漕运总督府三月前调京城铸器坊工匠七人,其中张得水曾参与御船修缮......"
"少夫人,早膳备好了。"阿福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苏砚棠合上妆匣,指尖在匣沿敲了三下——这是她与旧部约定的暗号。
阿福推开门时,正见她将茶盏轻轻一推,青瓷盏底压着半张纸条:"查铸器坊工匠现居处。"
"夫人今日气色好。"阿福端来桂花粥,眼角余光扫过那纸条,又迅速垂下去,"顾爷今早去了城南,说是找老铁匠看什么物件。"
苏砚棠舀粥的勺子停在半空。
她想起昨夜那枚铜扣,想起顾承钧说"扬州废盐仓"时沉下去的声音,喉间突然发苦。
"少夫人!"
院外突然传来门房的吆喝。
苏砚棠刚放下碗,就见个穿玄色锦袍的小厮捧着红漆木盒进来,木盒上系着金线缠的同心结,"顾府少夫人,我家大人差小的送新婚贺礼。"
红绸掀开的刹那,苏砚棠的指甲掐进掌心。
木盒里躺着幅工笔小像,画中人身着月白首裰,腰间挂着算筹囊——正是她女扮男装"苏砚"时的模样。
画像下压着张洒金笺,字迹清瘦如刀:"苏小姐别来无恙?
令弟在城外庄院,可还安稳?"
"谁送的?"她声音稳得像无风的湖面。
小厮哈着腰后退半步:"我家大人是李明轩李大人。"
苏砚棠盯着那行字,耳中嗡嗡作响。
她想起幼时弟弟发高热,自己守在床头熬药,小团子攥着她的手喊"砚姐";想起抄家那日,她把弟弟塞进米缸,自己被押去见官时,他哭着扒拉缸沿的指痕......
"阿福。"她突然转身,"备马车,去布政使府。"
阿福愣了愣,随即应下。
苏砚棠对着镜中理了理鬓发,将画像和信笺收进袖中,又摸出枚翡翠平安扣攥在手心——这是弟弟周岁时父亲送的,"带着这个,布政使若问,就说新妇替夫家走动。"
布政使府的门槛比顾府高。
苏砚棠踩着绣鞋跨进去时,裙角扫过青石板,发出细微的窸窣声。
布政使王大人正在后厅喝茶,见她进来忙起身,"顾少夫人怎的亲自来了?"
"原是想给大人道声谢。"苏砚棠将平安扣放在案上,"前日听承钧说,大人对顾氏商局多有照拂。"她指尖轻轻划过扣上的云纹,"只是我那幼弟近日总说夜里听见动静,小孩子家胆子小......"
王大人的目光落在平安扣上。
那翡翠通透得能看见内里的冰纹,分明是苏州玉匠的手艺。
他干咳两声,"少夫人放心,城外庄院的守卫,张某这就派人加派。"
苏砚棠起身福了福,袖中画像的边角硌得手背生疼。
她走出布政使府时,日头己爬上屋檐,照得青瓦发亮。
"夫人,回府吗?"车夫掀开车帘。
苏砚棠望着街角那株老槐,树后闪过半片藏青衣角——是方才在布政使府外见过的。
她突然道:"去西市买些胭脂。"
马车拐进巷子时,车帘被风掀起一角。
苏砚棠摸出袖中银针,指尖在针尾的红绳上绕了两圈。
等车停在破落的染坊前,她扶着阿福下车,高跟鞋跟在青石板上敲出清脆的响。
"夫人,这地方......"阿福皱眉。
"我记得从前有个卖螺子黛的老妇。"苏砚棠说着,突然加快脚步拐进巷口。
身后的脚步声顿了顿,随即跟了上来。
苏砚棠在墙根停住,转身时银针己夹在指间。
月光从墙缝漏进来,照见追来那人腰间的玉佩——是块羊脂玉,雕着并蒂莲,正是阿福前日说"失踪"的苏家旧仆阿福的贴身之物。
"你是谁?"她扬手掷出银针。
那人惊呼着闪避,玉佩"当啷"掉在地上。
苏砚棠弯腰拾起,背面的刻字在月光下泛着冷光:"砚姐,小心顾承钧。"
巷外传来马车的铃铛声。
苏砚棠攥紧玉佩,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她望着染坊墙上斑驳的水渍,突然想起昨夜顾承钧护着她时的心跳声,想起他说"别怕"时温热的呼吸。
可此刻,玉佩上的字像根细刺,扎得她心口发疼。
"夫人!"阿福的声音从巷口传来。
苏砚棠将玉佩塞进袖中,转身时己换了副从容神色。
她望着阿福跑近的身影,望着巷外渐起的人声,突然觉得这晨雾里,藏着比昨夜刺客更冷的东西。
而那行字,就像颗未爆的雷,正静静躺在她袖中。
(http://www.220book.com/book/SU5Z/)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