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砚棠攥着玉佩的手在袖中微微发颤,月光从墙缝漏进来,在染坊斑驳的砖墙上投下蛛网似的阴影。
阿福的声音从巷口传来时,她甚至能听见自己喉间溢出的那声轻咳——像是被人突然掐住了喉咙,又硬生生挣出的气音。
"夫人,您跑这么快作甚?"阿福气喘吁吁跑来,额角沾着汗,"这巷子歪七扭八的,万一摔着......"他的目光扫过她脚边的玉佩,瞳孔猛地一缩。
苏砚棠垂眸,看见阿福的手指在抖,指甲缝里还沾着染坊的靛蓝染料——他从前最是爱干净,在苏家当差时,连茶盏都要擦三遍才端给老爷。
"阿福。"她声音发轻,像一片落在水面的叶,"你前日说丢了玉佩,可这不是在这儿?"
阿福的喉结动了动,突然蹲下身去捡玉佩,指尖却在碰到玉坠的瞬间触电般缩回。"许是...许是前日买菜时掉在这儿了。"他笑得牵强,"夫人,时辰不早了,该回府了。"
回府的马车上,苏砚棠望着阿福佝偻的背影。
从前他背挺首得像根竹,如今却弯成了一张弓。
她摸出袖中画像——那是方才在布政使府偷画的王大人与李明轩密会图,墨迹未干,晕开一片模糊的黑,倒像极了此刻她心里的疑云。
是夜,顾府西院。
苏砚棠借着烛火又看了眼玉佩背面的字。"小心顾承钧"五个小字,笔锋是阿福独有的钝拙——他从前教幼弟习字,总说"慢些写,别急",所以每个笔画都带着孩子气的顿笔。
窗棂被风刮得哐当响。
她突然想起阿福上月替她送药的情形:当时她染了风寒,阿福端着药碗说"夫人趁热喝",指尖被烫得发红,却硬是没松手。
这样的人,怎会突然留下这种警告?
"叩叩。"
门被轻叩两声,苏砚棠迅速将玉佩塞进妆匣最底层,盖上鎏金盖子。
顾承钧掀帘进来时,她正对着铜镜理鬓角,镜中映出他玄色锦袍的一角,像片压过来的乌云。
"今日去布政使府,可还顺利?"他声音低哑,带着些倦意,抬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
苏砚棠垂眼,看见他指节上的薄茧——那是常年握算盘磨出来的,从前她替他核对账目时,总爱摸这处,说"顾大当家的手,倒比我们账房先生还金贵"。
"承钧。"她突然转身,"你可知道阿福的下落?"
顾承钧的手悬在半空,睫毛颤了颤。
烛火在他眼底晃出细碎的光,像是落进深潭的星子。"我知道他在哪里。"他说,"但我不能告诉你。"
空气骤然凝结。
苏砚棠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一下下撞着肋骨。
她想起昨夜刺客来袭时,他将她护在身后,后背的温度透过层层衣物传来;想起他说"顾氏的命,你拿去"时,眼底的灼烫。
可此刻他的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为什么不能说?"她的声音发涩,"是怕我知道什么?"
顾承钧伸手要碰她的脸,被她偏头避开。
他的指尖在空气中顿了顿,垂落时攥紧了袖口。"砚棠,有些事..."
"陈三求见!"
外头传来急促的通报声。
顾承钧应了声"进来",陈三掀帘而入,腰间佩刀撞在门框上,发出闷响。
他额角有道新伤,血渍己经凝成暗红,"家主,李明轩那老匹夫动真格的了。"
他摊开手中密报,墨迹未干:"他联络了从前依附苏家的周掌柜、吴船主,许以三成利润,要他们转投明轩商行。
更狠的是——"陈三咽了口唾沫,"商盟大会的安保布防图,被他买通的人掉了包。"
苏砚棠的指甲掐进掌心。
商盟大会是江南商帮每年最大的交易盛会,顾氏商局若在此时出乱子,根基必动。
她想起白日在布政使府看见的李明轩,那人身着玄色团花锦袍,指甲盖儿上染着丹蔻,笑起来像只盘踞在梁上的老狐狸。
"还有。"陈三压低声音,"小的派去盯梢的人说,李明轩的暗卫这两日往城西乱葬岗跑了三回。
那地儿...从前是苏家旧宅的后园。"
苏砚棠的呼吸一滞。
苏家旧宅三年前被烧得只剩断壁残垣,她最后一次去,是偷偷埋了母亲的金簪。
乱葬岗...难道李明轩在找什么?
顾承钧突然握住她的手。
他的掌心滚烫,像是要把她的骨头都焐化。"砚棠,我知道你在怀疑我。"他低头,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额发,"但我顾承钧若存半分害你的心,天打雷劈。"
苏砚棠望着他泛红的眼尾,想起幼时父亲说"看一个人,要看他的眼睛"。
顾承钧的眼睛里有火,有冰,有她看不懂的暗涌,却独独没有谎言。
她抽出手,从妆匣里取出玉佩。
月光透过窗纸照在玉上,并蒂莲的纹路泛着冷光。"阿福留的。"她将玉佩放在桌上,"他说要我小心你。"
顾承钧的瞳孔骤缩。
他伸手拿起玉佩,指腹反复背面的字,像是要把那几个字刻进骨头里。"阿福..."他低唤一声,声音发哑,"他是我安插在你身边的人。"
苏砚棠猛地抬头。
"三年前苏家出事,我怕你涉险,让阿福以旧仆身份跟了你。"顾承钧将玉佩攥进手心,"前日他来报,说李明轩拿你幼弟的命要挟他,逼他送假消息。"他喉结滚动,"我本想等解决了李明轩再告诉你,可..."
"可我先发现了。"苏砚棠替他说完。
窗外起了风,吹得烛火摇晃。
顾承钧的影子在墙上晃了晃,突然伸手将她揽进怀里。
他的心跳声震得她耳朵发疼,"砚棠,我顾氏商局的暗桩,我藏了十年的账本,我这条命——"他低头吻她发顶,"全给你看。"
苏砚棠的眼眶发酸。
她想起白日巷子里的玉佩,想起阿福染蓝的指甲——那是李明轩的染坊,阿福定是被抓去逼供了。
她攥紧顾承钧的衣襟,声音发闷:"若你骗我..."
"我便任你毁了顾氏。"
话音未落,外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不好了!"侍女小桃撞开房门,发簪歪在鬓角,"少夫人,小少爷被人绑架了!"
苏砚棠的血"嗡"地冲上头顶。
她猛地推开顾承钧,撞翻了妆匣。
鎏金盖子"当啷"落地,玉佩骨碌碌滚到小桃脚边,月光下,"小心顾承钧"的刻字泛着冷光。
(http://www.220book.com/book/SU5Z/)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