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砚棠盯着小黑消失的方向,后颈的冷汗顺着衣领滑进脊背。
窗纸被夜风吹得簌簌响,她这才惊觉自己攥着字条的手早没了知觉,指节泛着青白,像要把那几个字烙进掌心。
"不可轻举妄动......"她对着烛火又念一遍,纸背的水痕在暖光里泛着暗黄,像极了父亲在狱中写血书时,滴在信纸上的泪。
那时她跪在大牢外,隔着铁栅栏看他咳得整副身子都在抖,染血的帕子上还沾着半块没吃完的炊饼——是她天没亮就去粥铺求来的。
更夫的梆子声又响了,"三更天——"。
苏砚棠突然转身,将案头的旧账册全部摊开。
她的手指在泛黄的纸页间翻飞,指甲盖叩在算盘上发出脆响,首到在第七本《海运往来账》里,发现了夹在靛蓝布票中的半枚铜锁。
那是苏家的标记。
她的呼吸陡然急促,将铜锁按在掌心,凉意顺着血脉往上窜。
父亲从前总说,"苏家的秘密,锁在铜里,刻在算珠上",可这半枚锁......她突然想起昨日刘福说"特意让人晒了半日",可这账册封皮还带着潮气——分明是刚从潮湿的地方取出来的。
"顾承钧。"她低低念出这个名字,指尖无意识着腕间的翡翠镯子。
小黑走前她塞了自己陪嫁的玉镯,不是心疼,是怕他再像上次那样,为了探消息被人打断腿。
可顾氏的暗桩网,真会让苏家旧物混进顾府库房?
烛火突然剧烈摇晃,她抬头正撞进铜镜里自己的影子——鬓角的珠花歪了,眼尾还沾着墨渍。
她猛地扯下束发的缎带,长发披散下来,镜中人的眉眼便和记忆里母亲的画像重叠了几分。
母亲临终前攥着她的手说"柔能克刚",可如今她要的,是把这局搅个天翻地覆。
更漏滴答,苏砚棠将所有异常账页的数字抄在竹纸上,又用算珠核对了三遍。
当启明星在东边天际亮起时,她将抄好的纸页塞进袖中,推开了门。
顾氏书房的门虚掩着,透出一线暖光。
她的鞋跟刚叩在青石板上,门就"吱呀"一声开了。
顾承钧倚着门框,月白锦袍外随意披着件玄色大氅,发梢还滴着水,像是刚沐浴过。
他手中捏着封密报,烛火映得他眼尾的红痣像滴未干的血。
"等很久了?"苏砚棠站在三步外,看着他喉结动了动。
"从你让小黑去锦云坊时。"顾承钧将密报递过来,指尖擦过她手背,"赵虎的人截了京中来的信鸽。"
密报上的字力透纸背:"江南商盟大会前夕,有密使自京来,携重礼拜访多位老商贾,意图拉拢。"苏砚棠的指甲在纸页上压出月牙印:"李明轩和漕运总督的人接触,商盟大会......他们要借商盟的手,把私货混进官船?"
"聪明人。"顾承钧突然笑了,伸手替她理了理被夜风吹乱的鬓发,"我让人查过,去年冬天顾氏往京城送的绸缎,有三船在淮安榷关被扣,说是夹带私盐。
可账本上记的'陈记盐行',陈记十年前就关了。"
苏砚棠的瞳孔骤然收缩——这和她抄下的账册里"陈记"二字对上了。
她刚要开口,掌家夫人的话夫君要听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掌家夫人的话夫君要听最新章节随便看!顾承钧却指了指她袖中鼓起的纸页:"先睡两个时辰,明早我让阿明跟你去城南仓房。"
"你怎么知道......"
"你昨晚翻账册时,算盘珠子响得比更夫敲梆子还热闹。"顾承钧的声音低下来,带着晨起的沙哑,"去睡,我让人守着门。"
苏砚棠转身时,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沉水香。
这味道她在父亲的书房里也闻过,是从暹罗来的贡香。
她攥紧袖中的纸页,突然想起小时候父亲抱她看星象,说"最亮的星总在黎明前"。
次日卯时三刻,苏砚棠带着阿明往城南去。
阿明背着个青布包袱,走得很慢,鞋底沾着城西的黄泥——那是顾氏布庄的方向。
"张副总管近日总往城西跑,说是查新染坊的进度。"苏砚棠盯着他后颈的汗,"阿明可去过城西?"
阿明的脚步顿了顿,喉结上下滚动:"小的......小的前日替张总管送过账本。"他撩起袖子擦汗,腕间露出半截红绳——和昨日小黑说的锦云坊红绸一个颜色。
苏砚棠垂眸看自己的鞋尖,嘴角勾起极淡的笑。
城南仓房的门轴锈得厉害,"吱呀"一声惊飞了梁上的麻雀。
霉味混着潮土味扑面而来,阿明连打了三个喷嚏,蹲在地上翻找账册。
苏砚棠却径首走向最里层的樟木箱,箱底压着本《康熙二十三年海运账》,封皮磨得发亮,显然被频繁翻动过。
她翻开最后一页,背面的纸比别处厚些。
从袖中取出随身携带的明矾水,轻轻一涂——深褐色的字迹慢慢显出来:"漕银三万两,转交'陈大人',事成即兑现。"
"当啷"一声,阿明碰倒了算盘。
苏砚棠迅速撕下那页纸塞进袖中,转身时正撞进阿明惊慌的眼神里。
"苏先生,小的不是故意的......"
"无妨。"苏砚棠捡起算盘,指尖在算珠上拨了两下,"这仓房该通风了,回头让刘福派人来晒账册。"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脚步声。
刘福的声音隔着门板响起:"苏先生今日辛苦了,老爷让我来接您回去。"
苏砚棠推开门,刘福的笑脸在晨光里有些晃眼。
他身后跟着两个挑夫,担子上放着食盒,飘出百合粥的甜香——和昨日夜里说的一模一样。
"有劳刘叔。"她跟着上了马车,车帘被风掀起一角,看见阿明还站在仓房门口,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
归途中,苏砚棠摸出袖中那张纸,"陈大人"三个字在阳光下泛着暗褐。
她突然想起顾承钧昨夜说的"陈记盐行",想起父亲狱中来信里提到的"陈姓幕僚",想起三年前抄家那日,带头砸门的官差腰间挂着块陈字腰牌......
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响里,她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马车转过街角时,她瞥见街边茶棚里坐着个穿灰布衫的少年,正往茶碗里倒茶——那是江小七,顾氏商局最机灵的暗桩。
苏砚棠垂眸将纸页折成小方块,藏进衣襟最里层。
车帘外飘来早市的喧哗,卖花担子的小姑娘唱着"栀子白,茉莉香",可她的耳中只有自己的声音在回响:陈大人,陈大人......
马车停在顾府门前时,她摸了摸藏纸的位置,对着门廊下的铜鹤灯笑了笑。
这局,该收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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