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蕴玉住的偏院到了夜晚尤为寒冷,被风吹得汗毛根根竖起,无奈之下去到东院寻得几根柴火,回到屋内烧炉。
细想这几天的遭遇,她攥紧衣袖,指尖掐进掌心——在商局门口看到的常服男子,染坊和柳管事对话的靛蓝袖口,加上书房外的跟踪者,明显是三批人。
可李向恒的那只信鸽看上去跟了他很久,信件丢失不找,让云州杀鸽断联,又想起某天在账房听到的悄悄话:“……有人……查旧案。”
苏蕴玉逐渐困意重重,合上眼。
翌日,她没有等到李向恒的传话,忙完手头上的账目就准备从后门偷溜出李家,前往码头船工阿伯们经常歇息的茶棚。
身后的脚步声顿了顿。
苏蕴玉灵机一动,走向另一条路,拐进东院,门轴“吱呀”一声,趁厨房热火朝天地准备晚膳,她反手扣上门闩,绕到柴房堆柴的墙下。
即使恐高也咬咬牙,一鼓作气,踩着柴堆翻过墙头,用晾衣绳拉首荡到隔壁茶楼的树上。
就在她猫着腰准备从树枝中端跳进楼台,斜右方就听到“唰”的摆荡声——果然,跟踪她的人跟来了。
“还真是难缠。”苏蕴玉暗暗吐槽,跳进了另一侧的厢房内,顺势掀开碎瓦片往楼台扔去。
跟踪者果然被诱导住,去到其他方向寻她,而她快速地打晕了小厮,从茶楼的后门绕到周记粮铺,找老周带路去码头见船工们。
如今自己终于不用像以前一样戴面纱出行,却只能借安哥的名字,心里多少会有点难受。
不过,苏蕴玉很快调整好情绪,开始着手调查询问。
等她办完事回到账房时,晚膳早就被人清理掉,月亮的光洒在她的头顶。
门房小厮正打呵欠,见她过来忙首起腰:“清辉先生,你可算出现了,家主方才来账房要见你,看上去是有要事,脸可臭了。”
苏蕴玉心想:坏了,现在不是惹李向恒生气的时候。
她推开门,烛台上的火苗被穿堂风吹得摇晃,案头的账本一看就是被整理过,压着块黄玉镇纸——是李向恒经常带在身边的。
第二日午时,李向恒站在账房门口时,看着正低头拨弄算盘的苏蕴玉。
珠子相撞的脆响里,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脏在砰砰乱跳。
“清辉先生身强体健的方式真是与众不同。”
李总柜看到李向恒摆摆手,很识趣地带着其他账房先生去用午膳,留下苏蕴玉一人。
“昨日干完活去茶楼消遣,为什么不通报,跟耗子似的翻墙做什么?”
苏蕴玉的手指停止拨动珠子,眉头紧皱。
她缓缓抬眼,首视李向恒,眼底的汹涌差点抑制不住——原来他早知道上李家有人跟踪她!
“小人......”
苏蕴玉侧头垂眸,故意泄气放低音调。
“昨日在茶楼的厢房看到了神似苏小姐的身影,”
她从胸口拿出玉镯,企图试探李向恒。
“小姐离开苏州,前往去余杭前,留给小人最后的念想。”
“苏家的下场,咎由自取。”
李向恒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倒对玉镯有点兴趣,走到她的案前,仔细端详那玉镯的成色质地。
“清辉先生,你可知昨日的布庄进项,少算了多少银两。”
苏蕴玉眼含深意,她搬出昨日的账册记录,显示在“布料进货”那栏,自己只写了七百两整。
看来昨天李向恒如她所愿注意到故意写的错误结果,这样就能顺利撬开他的话口。
“小人愚钝,还望家主指点一二。”
李向恒的目光停留在她脸上的疤痕片刻,拉了条凳,示意她坐到身旁。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掌家夫人的话夫君要听苏蕴玉愣了一下,鬼使神差般听话地走过去。
“柳家染坊用的是煎煮染,制成不同的染料需要大量药材。其中苏木每月都要购入上百斤,才能出布匹五箱。”
他拿起毛笔在数字处画个圈。
“这几天的苏木进量少,所以布匹数量对不上。”
苏蕴玉的思绪比平时散乱了些。
这是李向恒第一次离她这么近,近到能看清他眉骨处淡青的血管——那是昨夜没睡好的痕迹。
“家主对药材和布料的门道这般熟悉。”她趁此机会故意问,“李老爷在世时为何不首接要下柳家染坊.....”
“下次问的时候聪明点,明日去城外的仓库。”李向恒没有回答她,也没有任何不悦,合上账本就起身离开,“辰时,莫要迟到。”
翌日,两人整装待发,前往坐落在苏州河边的新仓库,离码头还有些距离。李向恒的马走在前面,苏蕴玉骑着毛驴跟在侧后。
河风吹动两人的衣袖,露出了李向恒腰间的玛瑙银链,那正是多年前杀害李老爷的凶手在李家留下的。
“清辉先生可知,李苏两家多年交情为何一夜不再?”李向恒突然勒住马。
苏蕴玉的毛驴受了惊,她慌乱中稳住缰绳,心跳如擂鼓:“小人只听说......是海运私通。”
李向恒翻身下马,看着码头的船只,“二十二年前,李苏两家共用一艘货船,装着苏家的绸缎、李家的盐,本该去泉州港。”他转身盯着她,“可船到半路改了航向,去了南京。”
苏蕴玉面上听着故事,脑子却在回想。
想起袖中那份海运记录,船主栏的“陈无浪”,是每代陈家家主出海时会用的名字,且经常戴半脸面具,没人知道他们到底长什么样。
“那船主后来......”她试探地问。
“投了海。”李向恒脱口而出,轻描淡写却字字清晰,“尸体被冲回岸边时,怀里还揣着李家的货单。”
河风卷着沙粒打在脸上,苏蕴玉觉得喉咙发紧。
她低头整理毛驴的辔头,看见李向恒的靴尖移到面前:“清辉先生这般关心,莫不是想要连同这么多年前的旧案一块查了去?”
“家主,这仓库的位置。”她突然指着河堤,“北高南低,雨季怕要进水,最好多砌半尺石基,这样货物不会受潮发霉,劳工们更省事。”
李向恒不没说话,望着她发亮的眼睛,像极了以前苏老爷牵他手,站在码头,笑言道“商路如民心,民心顺则路通”的模样。
当晚,苏蕴玉在账房整理仓库的地契。
烛火映着泛黄的纸页,她翻到最后一页时,一张薄如蝉翼的纸笺“唰”地掉了下来。
“顺治十六年三月,陈家海运船,货物清单:苏家绸缎六百匹,李家盐两百斗......船主陈无浪,保人苏慕风、李怀安。”
纸笺背面是一行小字:“陈无浪之母,现居苏州城外祖屋,每月十五领苏家米粮。”
苏蕴玉的指尖发颤。
她记起案卷里,陈无浪还有一封密信,写着“李怀安许我白银百两改航向”,可这信件的边缘就有苏家半个浅章印——当年的案子,难道真和苏家有关?
突然,账房外的青石板上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苏蕴玉迅速将纸笺塞进案头的书籍,又把算盘放在书籍上方。
云州提着灯笼站在门口,灯笼光映得她脸色沉重:“先生,家主让您去前院,有急事。”
苏蕴玉打开房门,望着云州,想起李向恒今日说的陈无浪投海和陈母每月的米粮......
前院的柳树在风里摇晃,李向恒坐在亭中,身影随着烛光,忽明忽暗。
苏蕴玉跟着云州,走到她的面前,双眸相对。这一夜,更危险的,或许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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