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袖中那封银矿急报尚未拆封，边角己被体温焐得微潮。昨夜女帝一句“你藏的东西，比我想象的还要多”，如针坠锦缎，无声却扎人。今晨起身，特意换了件素青常服，袖口缝线处还留着前日翻书时划破的细痕——血珠己干，结成一线暗红，像一道未愈的旧誓。
朝会未开，殿前铜鹤衔香，烟缕盘旋如蛇。我立于文班末列，目光扫过诸臣衣摆：有人靴尖沾泥，显是连夜自外府赶回；有人袖口微颤，似握着未展的奏章。空气里浮着一种无声的焦躁，仿佛春汛前河底暗涌的浊流。
果不其然，礼部尚书率先出列，声音不高，却字字凿石：“格物学堂兴矣，市舶司利矣，百姓欢腾，诚为盛世之象。然臣闻江南有农舍弃田赴工坊者三百户，陇西少年争入学堂而不事稼穑者千人——此非本末倒置乎？”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我：“林大人推行新政，用心良苦。但祖宗之法，非不可变，实不可速变。骤变则民心乱，乱则根基摇。”
我未答，只将袖中急报轻轻一折，藏入内襟深处。那纸边锋利，蹭过胸口旧伤，竟生出几分钝痛，非刺，如锤击。
户部侍郎紧随其后，语带讥诮：“某地银矿传闻，可是林大人秘而不宣的新策？莫非又要举国皆炼银，弃五谷于不顾？”
他话音未落，工部老臣亦抚须而起，嗓音沉缓：“老夫非阻贤路，实忧速成。昔年先帝欲改漕运，三年方定章程；今岁新政频出，半年己遍天下。快则快矣，稳否？”
殿中一时沉寂，连铜漏滴水声都似被掐住咽喉。女帝垂目，冕旒珠串不动，唯指尖在龙案上轻叩三下——这是她不动怒时的习惯，我早识得。
我缓步出列，并未辩解，亦未低头。只将右手按在左胸，掌心贴着那封急报，仿佛护住一颗跳动的心脏。
“诸公所虑，非无理。”我开口，声线平稳，“然诸公可知，京西村童今能识字算账，非因学堂建得多快，而在有人愿教、有人肯学。”
礼部尚书冷笑：“此乃善政，非尔等急功近利之借口！”
我迎上他的目光，不再言语，只从袖中取出一物——非奏章，非玉牒，而是一块粗糙陶片，边缘尚带泥土。这是我昨日微服所拾，出自银矿附近村落，百姓垒墙之“顽石”。
我将其置于掌心，阳光自殿顶明窗斜射而下，照得陶片内里隐隐泛出银白光泽。
“此物，”我缓缓道，“百姓视若无物，实可铸币通货。若藏之掖之，十年无人知；若示之于众，则一月可兴百业。”
我说至此，未再展开，只将陶片轻轻放回袖中，动作自然如拂去尘埃。
几位大臣面色微变，有人欲言又止，有人低头沉思。唯有那位工部老臣，目光落在我胸前衣料褶皱处，眼神忽凝——那里，正是急报藏匿的位置。
他忽然开口，声音低哑：“林大人袖中藏物，可是银矿图？”
我未否认，亦未承认，只道：“待查明属实，自会上呈女帝。”
老臣摇头，一字一顿：“非也。老夫所问，非图，而是心。”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殿中诸臣，“诸位可知，为何先帝三十载不敢轻动漕运？非无才，非无财，实因朝堂未齐心。”
此语如刀，割开表面平静。几位原本沉默的大臣脸色骤变，有人怒目相向，有人悄然退后半步。
女帝终于抬眸，珠帘轻晃，映出她眼底一丝冷意：“今日之议，到此为止。”
众人俯首称是，唯那位工部老臣仍立原地，目光首视我胸前衣襟，仿佛穿透布料，看见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散朝后，我独行于宫道，风穿回廊，吹动衣袂猎猎。陈公公不知何时现身阶下，手中捧着一只漆盒，低声道：“娘娘吩咐，此物交予您亲自查验。”
我接过，盒未开，重量却沉如铁。盒角刻有细纹，似矿脉走向，又似某种古老符文。
指尖触到盒盖刹那，“乾坤阁”忽在脑中微震，一道虚影掠过意识——不是知识，不是技能，而是一段模糊记忆：现代实验室中，有人正用X光扫描一块含银陶片，屏幕闪烁红光，标注着“伴生毒矿”。
我心头一凛，脚步未停，却觉袖中急报再次发热，贴着肌肤滚烫，如同活物呼吸。
行至静室门前，我驻足片刻，忽觉左手指甲缝里嵌着一点银灰粉末——那是方才陶片时沾上的。此刻粉末竟微微发亮，映得指甲根部皮肤泛出淡淡青痕。
我盯着那抹青色，良久不动。
门外风起，卷起几片枯叶撞上窗棂，啪地一声脆响。
我缓缓抬起右手，欲擦去指甲上的灰粉，指尖刚触到皮肤——
一滴血珠自袖口裂痕处渗出，不偏不倚，正落在漆盒缝隙之中。
盒未开，血却无声渗入，像被某种看不见的唇舌吸尽。刹那间，漆盒发出一阵奇异的微光，盒盖竟自动弹开。里面并非金银珠宝，而是一块散发着幽光的水晶，水晶中隐隐有影像浮现。我定睛一看，竟是银矿的真实情况，矿脉旁不仅伴生毒矿，还有一股神秘力量在涌动。
这时，“乾坤阁”在脑海中剧烈震动，一段信息涌入：此矿若开采，将引发大祸，神秘力量会破封而出，危及天下。我眉头紧锁，意识到此事的严重性。
恰在此时，脚步声传来，女帝竟亲自前来。她看着打开的漆盒，目光落在水晶上，脸色瞬间变得凝重。“林卿，看来这银矿之事远比想象中复杂。”女帝缓缓开口。
我深吸一口气，拱手道：“陛下，此矿绝不可贸然开采，否则后患无穷。”女帝沉思片刻，点头道：“朕信你。此事需从长计议，切不可让天下陷入危机。”
一场关于银矿的风波，暂时被按下了暂停键，而我知道，真正的挑战或许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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