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立在廊下，指尖无意识袖口那道破口。昨夜急报尚未拆封，却仿佛己透过布料，灼得胸口发烫。朝堂上诸臣的诘问仍在耳畔回响，礼部尚书那句“本末倒置”，工部老臣那声“朝堂未齐心”，如钉入骨，拔不得，也绕不开。
陈公公送来密报时，我正于书房翻阅旧典。他递来一只素绢包裹的木匣，低声道：“娘娘说，若要动棋，得先看清棋局。”匣中是几位老臣的履历，旁注墨迹潦草，却是极细的笔迹——某人喜茶，某人畏寒，某人最爱听琴，某人最忌人提“旧制”。
我望着那行“工部老臣之子，曾在银矿地盘贩运矿石”的字迹，眉心一跳。那老臣昨日朝堂上虽未言明，却己隐约点出“袖中藏物非图，而是心”。他或许己察觉我手中急报的分量，但更让我在意的，是他那份隐隐的试探。
我遂提笔，亲自写了数封请柬，以“茶会”为名，邀几位老臣赴宴。不设官职，不列座次，只在城南一处清幽茶楼，备上等龙井，备几碟素点，静候他们入座。
茶楼临水，窗棂雕花，风过时，水面微漾，映得几人神色各异。礼部尚书端坐上首，目光扫过我，未语，先蹙眉。户部侍郎轻叩桌面，似在丈量我此举是真心还是试探。工部老臣则缓缓落座，目光落在我袖口，仿佛仍记得那封急报的形状。
我亲自斟茶，动作不疾不徐，茶香氤氲，掩去几分凝滞的气氛。
“诸公皆为朝中栋梁，所言皆为社稷计。”我开口，语气不卑不亢，“新政之推行，非我一人之功，亦非一朝一夕之变。诸公所忧，我亦曾思。”
礼部尚书冷笑：“你若真思，何以推行如风，不问根基？”
我放下茶壶，指尖轻抚杯沿，缓缓道：“我非不知根基之重，只是如今，根基己动摇。”
众人一怔。
我抬眼，目光一一扫过他们：“银矿急报未启，但我己知其内所载——银脉枯竭，伴生毒矿，若再不开源，十年之内，国库将空，百姓将困。”
我停顿片刻，压低声音：“诸公以为，新政是急功近利，可若不急，等百姓无米下炊，诸公还能安坐朝堂？”
户部侍郎皱眉：“你这是危言耸听。”
“非也。”我取出袖中那块陶片，置于桌面，“此物乃百姓垒墙之石，实可炼银。然若无人识得，它便只是顽石。我之所为，不过是将这顽石，变为真金。”
工部老臣沉吟片刻，忽道：“你可知，新政若行，必损旧制？”
我点头：“我知。但旧制若不变，终将成桎梏。”
他叹一声，端起茶盏，轻啜一口，似在品味我话中之意。
我继续道：“我提议，先设‘试点’，选三地试行新政，三年为期。若成效不佳，便止于三地，不扰全局；若成效尚可，则逐步推广。如此，诸公可安心？”
礼部尚书未语，户部侍郎沉思，工部老臣则缓缓点头。
“再者，设‘过渡期’。”我继续道，“旧制不废，新法并行，三年内，旧制仍存，新法试行。诸公可派亲信监督，若我所行有误，随时可止。”
茶楼中一时静默，唯有窗外水声潺潺。
礼部尚书终于开口，语气缓了些：“你所言，倒非全无道理。但你若真有诚意，须得将急报呈于朝堂，不得隐瞒。”
我颔首：“待查明属实，自会上呈女帝。”
户部侍郎忽道：“你既知银矿之事，可有应对之策？”
我略一沉吟，取出袖中急报，轻轻展开一角，露出几行密密麻麻的数字与矿脉图示。
“此矿虽枯，但尚存余脉，且伴生毒矿。”我道，“若贸然开采，百姓将受其害。我拟设‘矿工营’，专司矿脉探查与毒矿处理，待确有可行之法，再行开采。”
工部老臣听罢，终于点头：“你思虑周全，倒非一味急进。”
礼部尚书亦不再言语，只低头饮茶。
我心中稍定，知今日之谈，虽未彻底化解矛盾，却己撕开一道口子。他们未必全信我，但至少，己愿意听我说。
茶会将散时，我忽见工部老臣之子悄然入楼，与他低语几句。老臣神色微变，目光落在我袖口，又扫过那封急报，似有所思。
我未动，只将茶盏轻轻推至他面前，茶水微漾，映出他眼中一闪而过的警觉。
茶会终了，诸臣陆续离去，唯工部老臣临行前，低声对我道：“林大人，若你真为国为民，莫要独行。”
我拱手，未答，只目送他离去。
风起时，我立于窗前，望见远处宫墙巍峨，金瓦映日。袖中急报依旧滚烫，如火未燃，却己蓄势待发。
茶楼外，水波荡漾，倒映着天光云影。我忽觉指尖微凉，低头一看，那块陶片竟渗出一丝银灰色粉末，正缓缓染上我的指甲，泛出淡淡青痕。
我缓缓握拳，将粉末藏于袖中，转身步出茶楼，迎着风，走入盛华的长街。
我刚回到府邸，便有小厮来报，女帝宣我即刻入宫。我心中一紧，不知是否与茶会之事有关。匆忙入宫后，女帝端坐在御座上，面色沉静。我行礼后，女帝开口道：“听闻你今日与几位老臣在茶楼相谈？”我如实相告，将茶会内容一一禀明。女帝听后，微微点头：“你此举倒是稳妥，只是朝堂局势复杂，切不可掉以轻心。”我称是。这时，女帝身旁的大宫女呈上一个锦盒，女帝道：“这是先皇留下的一本矿务典籍，或许对你有用。”我接过锦盒，心中满是感激。离开皇宫时，夜色己深。我望着宫墙，深知前路依旧艰难。但有女帝支持，又与老臣们有了初步共识，新政推行虽阻碍重重，却也有了一丝曙光。我握紧手中锦盒，加快脚步，准备回去研读典籍，为新政的“试点”和“过渡期”做更细致的谋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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