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的晨霜还没褪尽,望塬己经蹲在粮仓前的空地上,深蓝色中山装的肩头落着层薄白,像撒了把盐。他手里攥着个竹编的筛子,筛孔细密均匀,正往筛子里倒着玉米粒,动作匀得像在淘金。“老辈人说,寒露选种,粒饱苗壮,” 他把筛出的籽粒装进陶瓮,金黄的玉米粒在晨光里像碎金,“这是明年的种子,得挑顶尖的,就像给娃选学堂,差一分都不行,去年那批没筛净的,长出的苗一半是矬子。”
周静文提着藤篮从院门口走来,蓝布衫的领口系着块厚围巾,说话时呼出的白气在眼前散开。竹篮里的小米粥用粗瓷碗装着,碗沿还沾着些粥渣,旁边摆着几样咸菜,是用今年新收的萝卜腌的。她往粮仓旁的石桌上摆着碗筷,银镯子在碗沿上磕出 “叮当” 的响:“我蒸了些菜窝窝,” 她用围巾擦着望塬手上的霜,“寒露吃菜,来年不赖,去年你选种冻得手生疮,今年我给你带了副棉手套。”
望川举着相机在粮仓周围移动,黑色冲锋衣的拉链拉到顶,镜头上的霜花像蒙了层冰膜。他的镜头对准望塬筛种的手指,粗粝的指腹捏着籽粒逐个挑选,把瘪粒、碎粒全扔进废料堆。“爹选种总看‘三光’,” 他对着镜头呵气取暖,手指在屏幕上放大画面,“看籽粒的光泽度,捏硬度,咬脆度,比虎子的种子检测仪还准 —— 那边的检测台上,仪器屏幕显示‘发芽率 92%’的绿色字样,和望塬说的分毫不差。”
念禾穿着红色的小棉袄蹲在种子堆旁,手里举着个小陶碗,正学着望塬的样子挑拣玉米粒,小脸冻得通红。他的棉鞋上沾着些籽粒,是刚才跟着筛种时蹭的,小脸蛋凑近陶瓮喊:“种子种子快快睡,明年长出大玉米!” 望塬往他碗里放了把的种子:“这是‘状元粒’,给你留着当宝贝,当年我像你这么大,你奶奶总让我帮着选种,说能沾沾灵气。”
赵强驾驶着辆运粮车在粮仓前停靠,军绿色工装的领口系着条厚毛巾,车斗里的麻袋堆得像座小山,是刚从粮仓里搬出来的新粮。“望塬哥,这粮的成色真好,” 他从驾驶座探出头喊,军靴在踏板上磕出闷响,“县城超市的王经理说给咱加两分钱,比市场价高,这五十吨粮能多卖两千块,就是得您老去签合同。” 他突然压低声音,“南边的地该翻了,望梅姐正让虎子测土壤肥力,说怕缺磷,得赶紧补。”
虎子蹲在土壤检测台前,橘红色反光背心外罩着件厚外套,手里的土壤养分速测仪正插在南边的地里,屏幕上的 “磷含量 8mg/kg” 字样闪着红光。“望塬爷,这土缺磷,” 他往望梅手里递着检测报告,纸页上的土壤剖面照片能看见明显的板结层,“得施些过磷酸钙,我算了用量,每亩五十斤,正好能补上。” 他从箱里掏出个 pH 值检测仪,“您看这酸碱度,有点偏碱,得掺些腐叶土调节。”
望梅站在粮仓门口的销售台账前,湖蓝色夹克衫的口袋里别着支钢笔,笔尖在 “县城超市”“电商平台” 的字样上飞快地划着。她的手指在订单数量上点了点,眉头渐渐舒展 —— 今年的玉米品质好,订单比去年多了三成。“张婶带几个人去给粮食打包,” 她突然扬声喊,声音里带着股轻快,“小李跟虎子去联系货车,先送超市的订单,电商的下午发!”
王婶坐在粮仓旁的老槐树下缝粮袋,深蓝色头巾的绒球沾着些线头,手里的针线在新布上穿梭,缝出的针脚又密又首。“这粮袋得用新布缝,” 她往袋口缝着布标,上面写着 “黄土地有机玉米”,“送超市得体面,当年我男人卖粮,总用我缝的袋,说比麻袋好看,还能多卖钱。” 周静文往她手里塞了个热馒头:“您老歇会儿,手都冻僵了,暖暖再缝。”
日头爬到头顶时,望塬把筛子靠在粮仓墙上,深蓝色中山装的前襟沾着些玉米粒,像落了些金色的星。他蹲在阳光下喝小米粥,粗瓷碗里的粥冒着热气,暖意顺着喉咙往下窜。“这电商平台是方便,” 他望着望梅用手机接单,粥碗在手里转了个圈,“可不如当面看粮踏实,当年你爹总说,粮食是良心,得让买主摸得着、尝得到,不然人家咋信你?”
周静文往他碗里添了些小米:“快吃点,下午还得去南边看翻地,” 她往望塬手里塞了个菜窝窝,“望梅说那边的土得好好改良,您老去了能拿主意。” 望塬的牙齿在窝窝上 “咯吱” 响:“我不是不信机器测的肥力,可这地的脾气我摸了一辈子,哪块缺啥,我闭着眼都知道,当年你爷爷用舌头舔土就知道该施啥肥,比仪器还准。”
望川的相机镜头扫过忙碌的场地,望塬的筛子在种子堆间起落,精选的籽粒越来越多;赵强的货车在另一边装货,麻袋被叉车摞得整整齐齐;望梅的湖蓝色身影在电脑前晃动,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像在弹奏丰收的乐章。这些画面在镜头里流淌,像首关于寒露的诗,充满了收获的踏实。
下午的日头稍微偏西,望塬扛着把锄头走进了南边的地,每走两步就蹲下抓把土,在手里搓捻着。“这地得‘深翻浅耙’,” 他往望梅手里比划着,“翻一尺深,耙三寸平,当年我爹总说,秋耕就像给地盖被子,得厚实,不然冬天冻不透,虫子杀不死,来年准闹灾。”
虎子的土壤检测仪显示施过磷肥的地块肥力回升,他往望塬手里递着数据:“这用量正好,” 他指着屏幕上的曲线图,“比原来的磷含量高了 5mg/kg,再掺些腐叶土,酸碱度就合适了。” 望塬往地里撒了些秸秆碎,褐色的碎末在土面上像铺了层毯子:“这是‘天然肥’,老辈人传的法子,比你那化肥养地,还不用花钱。”
念禾的小陶碗己经装满了精选的种子,他抱着碗往种子瓮跑,红色的身影在黄土地上像团跳动的火焰。“爷爷爷爷,我捡的种子能长出最高的苗吗?” 他的碗太小,种子撒了一路,却笑得格外开心。望塬往他兜里塞了颗糖:“咱念禾捡的种子,准能长到顶天高,比超市的玉米还壮实。”
傍晚的霞光给土地镀上了层金红,望塬站在翻好的地边,看着新施的肥料被土埋住,像给土地盖了层厚被子。他往望梅手里递着锄头:“这地算弄好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股沙哑,“明早再耙一遍,就等着上冻了。” 望梅往他手里塞了瓶热水:“您老歇着吧,剩下的我们来弄,今天您都筛了三筐种子了。”
虎子把检测设备装进箱子,橘红色的身影在暮色里像块燃烧的炭。他往望塬手里塞了份销售报表:“这是今天的销售额,比去年高了 15%,有机认证的溢价真不少,” 他指着上面的数字,“您老选的种子,发芽率比机器筛选的还高 3%。” 望塬的手在报表上拍了拍:“不是老法子好,是新老得搭着来,就像卖粮得有实体店,还得有电商,缺了哪样都不周全。”
望川整理相机时,发现最后一张照片是望塬和虎子站在翻好的地边的背影,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望塬手里的锄头和虎子的检测仪放在一起,像对准备过冬的老伙计。他突然明白,秋收后的忙碌既不能全靠传统经验,也不能只信现代科技,两者结合才能为来年的耕种打下好基础。
寒露的夜晚己经很冷,田野里的虫鸣早己销声匿迹,只有风刮过玉米秆的 “呜呜” 声。望塬坐在炕头抽旱烟,烟袋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映着他脸上的皱纹,像被岁月雕刻的沟壑。周静文端来碗热汤面,粗瓷碗上的热气模糊了他的视线:“别琢磨了,今天卖了不少粮,睡吧。”
望塬的烟袋锅在炕沿上磕了磕:“我在想,等雪下来前,得把水渠修修,明年开春好浇水,当年你爹总说,秋收不是结束,是下一季的开始,土地不等人。” 周静文往他碗里放了个荷包蛋:“这主意好,我明天就跟望梅说说,让她安排修渠的事。”
念禾躺在炕尾睡着了,怀里抱着个画满种子的本子,上面的种子发了芽,长成了高高的玉米,旁边站着筛种的爷爷和拿检测仪的虎子,像两个神奇的魔法师。望川给他掖好被角,心里想着,这田野里的故事,在冬藏的期待中继续书写着。
夜色渐深,月光洒在翻好的土地上,土块在月光下像撒了层银粉。望塬站在窗前望着田野,心里像揣着块沉甸甸的希望 —— 他知道,只要把地养好了,把种子选好了,明年的收成错不了。这寒露的风带来的不只是寒冷,还有庄稼人对来年的期盼,让老经验的根扎得更深,让新技术的叶长得更茂,共同守护着这片土地的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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