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暑的清晨带着的热气,望塬站在稻田边,看着谷穗顶端抽出的淡黄色花丝。深蓝色中山装的肩头沾着露水,是刚才穿过稻田时蹭的,指尖轻触稻花的瞬间,细小的花粉簌簌落在手背上,像撒了把金色的星尘。
望川背着个标本夹走来,深棕色皮夹克的口袋里插着那支金色钢笔,采集盒里装着不同品种的稻花样本。他蹲在试验田边,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取下一朵稻花,放在载玻片上,镜片后的眼睛里闪着专注的光:“哥,您说的‘扬花期遇雨天,产量减一半’,我们做了气象模型分析,” 他的手指在记录册上划了划,“连续两天降雨,授粉率会下降 40%,和您凭经验判断的误差不超过 5%。”
望塬弯腰扶起几株被风吹歪的稻穗,粗糙的手掌在弟弟的胳膊上碰了碰。望川的袖口沾着些绿色的稻叶汁液,是刚才采集样本时蹭的,像几片小小的翡翠。“你小时候总爱蹲在田埂上看稻花,” 他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里面是晒干的槐花瓣,“周静文说用这泡水喝,能安神,你这阵子总熬夜。” 布包的边角绣着朵小小的稻花,是去年冬天周静文闲时绣的。
望川接过布包,指尖触到哥哥掌心的裂痕,像摸到了田埂上那些深浅不一的沟壑。他打开布包,槐花的清香混着阳光的味道钻进鼻腔,突然想起初中时跟着哥哥在田里守夜,也是这样分享一壶热茶。“哥,您教我的‘看穗识花期’,我教给农业大学的学生了,” 他的声音低了些,“他们说这是‘活的农业教科书’,比实验室的数据生动多了。”
周静文提着竹篮走在田埂上,靛蓝色粗布褂子的围裙里装着些刚蒸好的玉米饼,热气透过布层在晨光里凝成淡淡的雾。妇女们跟在她身后,每人手里都拿着个小陶罐,里面是各家泡的凉茶 —— 张家的金银花、李家的薄荷、王家的菊花,在田埂上摆成一排小小的彩虹。“这玉米饼得趁烫吃,” 她把饼递给正在劳作的人,粗瓷碗在手里转了个圈,“就着凉茶喝,败火,扬花期最忌上火。” 她特意给望川多放了块糖,知道他最近总吃不下饭。
王婶给稻田边的水泵加着水,手腕上的纱布己经换成了周静文缝的蓝布条,上面绣着朵小小的向日葵。“静文妹子,你这手艺真没说的,” 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蓝布条在阳光下闪着光,“这布带比医院的绷带舒服,还好看。” 去年扬花期遇到干旱,是周静文组织妇女们轮流守着水泵,保证了全村稻田的灌溉。
赵强驾驶着收割机在旁边的麦田里作业,深蓝色棉工装的后背上印着片深色的汗渍,像幅抽象的地图。他把机器停在田埂边,朝正在调试无人机的虎子喊:“你那无人机能给稻花授粉不?这几天预报有雨,得提前做准备。” 机器的轰鸣声里,他的声音带着些焦急,像在担心自家的孩子。
虎子蹲在田埂上操控着无人机,橘红色反光背心的口袋里露出半截玉米糖,是赵强家小闺女塞给他的。他按了下遥控器,无人机立刻升空,在稻田上空盘旋,机腹的风扇轻轻吹动稻花,扬起一片金色的花粉雾:“强哥,这无人机能模拟自然风授粉,效率是人工的 20 倍,” 他突然压低声音,“您闺女要的稻穗风筝我扎好了,等收工给她送去,骨架用的是弹性最好的竹子。” 去年扬花期赵强的收割机坏了,是虎子连夜拆了自家的零件给他换上。
念禾抱着个小画板在稻田边画画,深色运动服的口袋里装着望川给他的放大镜,正仔细观察稻花的结构。他蹲在周静文身边,铅笔在纸上飞快地画着:“奶奶,您看这稻花有六片花瓣,像个小小的星星,” 画旁边还写着几句歪歪扭扭的话,“爷爷说稻花很害羞,只开一天就谢了,就像妈妈做的昙花汤,要抓紧时间看。”
望塬看着孙子认真的模样,突然想起望川小时候也是这样,总爱拿着铅笔在田埂上涂涂画画。他招手让念禾过来,粗糙的手掌在孩子头上揉了揉:“知道为啥稻花只开一天不?” 他指着那些小小的花朵,“就像人过日子,该使劲的时候就得使劲,错过了花期,一年的收成就耽误了。” 念禾的铅笔尖在纸上顿了顿,突然在稻花旁边画了个小小的时钟。
望梅骑着电动车从镇上回来,夹克衫的车筐里放着个保温桶,是给望川带的小米粥。她停在田埂边,看着望塬和望川并肩观察稻花的背影,两人的目光同时落在一株的稻穗上,像两束追光聚焦在同一个舞台。“爸,望川哥,” 她提着保温桶走过去,“医生说这粥里加了山药,养胃,您得多吃点。” 上周望川在试验田晕倒,是望梅守在床边喂了一下午水。
望川接过保温桶,手指触到桶壁的温热,突然想起母亲在世时,也是这样每天变着花样给他做吃的。“梅梅,你家孩子的学费凑齐了没?” 他拧开桶盖,小米的香气混着山药的甜气散开,“我这里有笔农业站发的奖金,先给你周转着。” 望梅刚嫁过来那年,望川帮她给孩子办的入学手续,书包还是他亲自挑的。
正午的太阳晒得稻田泛着白光,望塬招呼大家到槐树下歇晌。周静文解开竹篮,里面的凉面拌着黄瓜丝和芝麻酱,像一盘翠绿的玉。“这面是用新磨的麦粉做的,” 她给每个人递过碗筷,粗瓷碗沿的豁口磨得光滑,“就着腌蒜吃,开胃,扬花期得吃饱才有力气。” 她把望川的碗里多放了些芝麻酱,知道他最近胃口不好。
望塬坐在老槐树下,看着望川小口喝粥的样子,突然从怀里掏出个牛皮纸包。里面是一本泛黄的笔记本,封面上写着 “水稻种植笔记”,是爹当年留下的。“你妈走那年,你才上小学,” 他用手指点着其中一页,“这上面记着她摸索的‘稻花保果法’,比现在的农药管用。” 望川的手指在纸页上轻轻,突然发现页眉处有几个小小的铅笔字,是自己小时候写的 “妈妈真棒”。
赵强和虎子靠在收割机上分享一块西瓜,红色的瓜汁顺着下巴滴在工装上,像两朵绽放的花。“等扬花期过了,咱把这机器改改,” 赵强吐出颗瓜籽,“加上个喷雾装置,能给稻穗打药,省得再跑一趟。” 虎子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布偶,是用稻草扎的小稻穗人:“强哥,这是给您闺女扎的,能保佑她平平安安,就像咱的稻子一样茁壮成长。” 去年虎子考农机证,是赵强熬夜给他补习理论知识。
念禾举着画板凑到望塬身边,指着上面的画:“爷爷,您看我画的‘稻花的一天’,老师说能参加市里的少儿美术展。” 画上从清晨到傍晚的稻花变化,每朵花都画得像个小小的笑脸,旁边写着 “珍惜时间,就像珍惜稻花开放的日子”。望塬的手指在 “爷爷的稻田” 几个字上轻轻点了点,突然想起自己小时候,也是这样跟着爹在田里认识各种庄稼。
午后的雷阵雨来得急,豆大的雨点砸在稻叶上,发出沙沙的响声。望塬和望川一起往稻田边的塑料棚上压石头,深蓝与深棕的身影在雨幕中来回穿梭,动作默契得像一对配合了半辈子的搭档。望川突然脚下一滑,望塬伸手拉住他的胳膊,两人在泥地里踉跄了几步才站稳,看着彼此满身的泥水,突然都笑了起来。
周静文带着妇女们往竹篮里收碗筷,雨水打湿了靛蓝色的褂子,贴在身上却挡不住忙碌的手。王婶把自己的雨衣脱下来披在周静文身上,粗糙的布料裹着温暖的气息:“你那身新褂子别淋湿了,是念禾给你扯的新布吧?孩子的心意金贵。” 雨衣的口袋里还装着块姜,是周静文早上塞给她治咳嗽的。
雨停时,望塬蹲在稻田边检查稻花,发现大部分花朵都安然无恙,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他抬头看见望川正在用树枝疏通田埂的排水沟,深棕色的夹克衫湿透了,却还在认真地把每块石头摆稳。“歇会儿吧,” 望塬递过去一块毛巾,是周静文刚洗好的,“你这性子随你妈,干啥都这么实诚。” 望川接过毛巾,突然发现上面绣着的稻穗图案,和母亲留下的那块枕头上的一模一样。
傍晚的霞光给稻田镀上金边,望塬背着半袋刚收的菜籽往家走,望川默默跟在他身后,两人之间隔着两步的距离,却踩着同样的节奏。田埂上的脚印深浅交错,像一行行歪歪扭扭的诗,记录着西十多年的兄弟情谊 —— 从望川小时候缠着哥哥问东问西,到青年时和哥哥争论种植技术,再到如今默契地守护着同一片稻田。
“明年,把西头那三亩地也改成有机种植吧,” 望塬突然开口,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你说的那个‘稻鸭共生’,我看行。” 望川的脚步顿了顿,想起去年自己提出这个想法时,父亲只是摸了摸烟袋锅,没说话。
周静文带着妇女们在村口分菜,竹筐里的茄子还带着水珠,是刚从菜园摘的。她把最大的那条塞给望梅:“给望川送去,他最近总吃不下饭,这茄子下饭。” 望梅的手指在茄子上划了划,突然想起上周周静文给自己缝被子时说的话:“过日子就像种水稻,扬花期得精心伺候,等灌浆了,自然就顺了。”
念禾的画板上又多了一幅画,最后一笔落在那个小小的时钟上,旁边写着:“爷爷说稻花只开一天,就像时间过得很快,要抓紧时间做有意义的事。爸爸研究稻花,奶奶照顾大家,爷爷守护稻田,他们都在做有意义的事。” 他把画板小心地放进书包,里面还躺着望塬给他的那本旧笔记本 —— 爷爷说,等他看懂了上面的字,就教他辨认稻花,讲讲那些藏在稻田里的故事。
夜色漫过田埂时,望塬站在院子里望着试验田的方向,那里的灯还亮着,是望川在记录稻花授粉情况。他摸出那杆铜烟锅,填上些烟叶,烟雾在夜色中散开,像一片小小的云朵。远处传来收割机的轰鸣声,是赵强和虎子在连夜检修设备,偶尔夹杂着几句笑骂,像一首踏实的夜曲。
望川的电脑屏幕上,稻花授粉数据表旁边多了一行小字:“按哥的建议,增加人工辅助授粉时间,每天早六点至八点。” 他的金色钢笔在纸上写下明天的计划,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里,藏着一句没说出口的话 —— 原来最好的种植方案,是把父亲的经验和自己的学问,像稻花授粉一样结合在一起,才能结出的果实。
周静文坐在灯下缝补望塬的工装,针线在磨损的袖口处来来回回,像在编织一个温暖的保护套。窗外的月光落在稻田里,给那些小小的稻花镀上了一层温柔的银霜。她知道,明天太阳升起时,这些经历了风雨的稻花会完成它们的使命,在阳光的照耀下,慢慢孕育出的谷粒,像那些藏在岁月里的情感,在日复一日的守护中,变得越来越深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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