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二的晨光斜斜地照在雪地上,望塬蹲在院门口擦拭那辆老旧的二八大杠,深蓝色中山装的袖口卷到肘部,露出的小臂上青筋像老树根般盘虬。车把上的红绸带是昨晚念禾系的,在风里飘成条跳动的火舌,车座上垫着块新做的棉垫,蓝底白花的布料是周静文用嫁妆改的,边角还绣着半朵牡丹。
“哥,这车还能骑?” 望川背着相机走出来,黑色冲锋衣的拉链敞开着,露出里面印着 “农业科技” 的白 T 恤。他伸手摸了摸车胎,橡胶上的纹路虽浅,却依然结实,像位硬朗的老人。望塬往车链上抹了些黄油,动作熟练得像在给老伙计挠痒:“你嫂子回娘家,坐这个稳当,比汽车颠得轻。” 车铃被他按了两下,“叮铃铃” 的响声在雪地里散开,像串清脆的银珠。
周静文提着个红木匣子从屋里出来,黑色棉袄外罩着件湖蓝色的罩衣,是当年出嫁时穿的,领口的盘扣用红绳缠了又缠,像朵永不凋谢的花。匣子里装着给娘家的年货:望塬写的春联、自己蒸的枣馍、念禾画的年画,最底层压着块腊肉,是赵强家杀年猪时特意留的,肥瘦相间像块琥珀。“把这瓶枣酒带上,” 她往望塬车筐里塞了个陶瓶,银镯子在木匣上磕出 “当当” 的响,“你岳父就爱这口。”
念禾穿着红色棉袄坐在车后座,小手紧紧抓着望塬的衣角,布料上的金线在晨光里闪着亮。他的棉鞋上绣着只小兔子,是周静文连夜缝的,鞋尖沾着些雪粒,像撒了把碎盐。“奶奶,姥姥家的大黄狗还记得我不?” 孩子的声音像颗的豆荚,周静文回头揉了揉他的头发:“记得呢,去年你给它喂的肉骨头,它能记到明年。”
望梅骑着电动三轮车跟在后面,湖蓝色夹克衫的车筐里堆满了礼盒,最上面的盒子里装着套护肤品,是给她婆婆买的,瓶身上的 “保湿” 字样被雪光映得发亮。“静文嫂子,等等我!” 她按了按车铃,清脆的响声和二八大杠的铃声交织在一起,像支二重奏。车座后面绑着个小竹篮,里面是给娘家侄子的玩具车,塑料轮子上还沾着出厂时的贴纸。
赵强驾驶着辆皮卡车在前面开路,军绿色大衣的领口围着条羊毛围巾,是王婶给织的,灰色线里掺着几缕红丝,像雪地里的火苗。车斗里坐着几个回娘家的妇女,叽叽喳喳的笑声从敞开的后窗飘出来,混着车胎碾雪的 “咯吱” 声,像锅沸腾的八宝粥。“望塬哥,慢点骑,我在前面给你清雪!” 他探出身子喊,军靴在车门上磕出 “咚咚” 的响。
虎子坐在皮卡车副驾,橘红色反光背心套在羽绒服外面,像团移动的火焰。他手里捧着个平板电脑,正在给妇女们看合作社的新年规划图,屏幕上的有机蔬菜大棚、农产品首播间、老年活动中心像颗颗的珍珠。“这大棚用的是新型保温膜,” 他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能比普通棚早上市半个月,到时候请你们来摘菜。”
望川的相机镜头对准路边的风景,雪地里的车辙像两条并行的河流,二八大杠的细痕和三轮车的宽印在晨光里泛着不同的光。他拍到只麻雀站在电线杆上,爪子上沾着些金黄的谷粒,是昨晚守岁时撒的 “喂雀粮”,老辈人说这能保来年五谷丰登。镜头一转,又拍到周静文回头给念禾掖围巾的瞬间,银镯子在雪光里划出道温柔的弧线,像句没说出口的牵挂。
走到岔路口时,望塬停下车给车胎放了点气,雪后路滑,胎压低点更稳当。他的手指在气门芯上轻轻一按,“嘶” 的声轻响里,车胎像位松了口气的老人。周静文从车筐里拿出个搪瓷缸,给望塬倒了些热水,杯沿的豁口磨得光滑,是用了三十年的老物件:“歇会儿再走,不急。” 热水在缸里晃出圈圈热气,像朵小小的云。
念禾突然指着远处的麦田喊:“爷,你看那片雪!” 雪层下隐约透出的绿意像块巨大的翡翠,望塬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嘴角忍不住往上翘:“那是返青的麦苗,年后第一场雨落了,就能蹿高半尺。”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带周静文回娘家,也是这样的雪天,她坐在车后座,手里攥着块给未来婆婆的手帕,紧张得手心冒汗。
望梅的电动三轮车在雪地上打滑,她赶紧捏紧刹车,湖蓝色夹克衫的袖口沾着些雪泥,像朵蔫了的喇叭花。虎子从皮卡车上跳下来,往车轮下垫了些玉米秸,是从路边的柴垛上抽的:“梅姐,顺着车辙走,别往边上拐。” 他的手掌在车座上按了按,棉垫下的弹簧发出 “咯吱” 的轻响,像声贴心的提醒。
赵强的皮卡车在前面停下,军绿色大衣的影子投在雪地上,像座小小的山。他往车斗里扔了些干树枝,让妇女们踩着下车方便,军靴在雪地上蹬出个深深的坑:“前面那段路不好走,咱步行过去。” 望塬把二八大杠停在树旁,车把上的红绸带缠在枝桠上,像给老树系了个蝴蝶结。
望川的镜头捕捉到个动人的画面:周静文牵着念禾的手在雪地里走,孩子的红色棉袄像团燃烧的火焰,老人的黑色棉袄像块沉稳的炭,作者“每时每刻都很好”推荐阅读《黄土地上的年轮》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两人的脚印在雪地上组成串奇妙的音符。他想起自己小时候,也是这样被哥牵着走亲访友,手掌的温度透过粗布棉袄传过来,像揣着个暖炉。
快到周静文娘家村口时,望梅从车筐里拿出面小镜子,湖蓝色夹克衫的口袋里露出半截口红,是给嫂子补妆用的。“静文嫂子,您看这鬓角的碎发。” 她帮周静文把头发别进耳后,动作轻柔得像在摆弄朵花。周静文对着镜子笑了笑,眼角的皱纹里盛着晨光,像两汪温暖的泉。
望塬扛着红木匣子走在前面,深蓝色中山装的后襟沾着些雪粒,像撒了把碎盐。他推开岳父家的院门时,大黄狗突然从柴房里窜出来,尾巴摇得像面小旗子,却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停下 —— 去年他用这招让狗认生,既热情又不失规矩。“叔,我们来了!” 他的嗓门在院子里回荡,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翅膀带起的雪沫像阵微型的雪。
周静文的母亲迎出来时,鬓角的白发又添了些,像落了层新雪。她攥着女儿的手不放,粗糙的手掌在周静文的银镯子上,像在确认件珍贵的宝物:“路上冷不冷?我给你们焐了炕。” 灶台上的锅里冒着白汽,飘出饺子的香气,是按女儿爱吃的酸菜馅包的,酸得恰到好处。
望川的相机记录下这温馨的瞬间:周静文帮母亲系围裙,望塬和岳父坐在炕头抽烟,念禾追着大黄狗在院子里跑,望梅和虎子往厨房搬年货,赵强正给老人演示新手机的用法。这些画面在镜头里流淌,像条温暖的河,每个浪花里都藏着归宁的喜悦。
午后的阳光把雪晒得发软,望塬和岳父蹲在院墙边聊庄稼,烟袋锅的火星明明灭灭,像两颗会说话的星。“今年的麦子返青早,” 望塬用树枝在雪地上画着麦田的形状,“惊蛰前后得追次肥,用羊粪最好。” 老人的手指在冻土上敲了敲:“还是你懂行,去年听你的,收成比往年多两成。”
周静文和母亲在厨房包饺子,黑色棉袄的袖口沾着些面粉,像落了层霜。她教母亲用新方法调馅:“加点切碎的荠菜,既鲜又败火。” 老人的手指有些发僵,却学得认真,饺子捏得像只只小元宝。银镯子在面盆上碰出 “叮当” 的响,和窗外的笑声混在一起,像首热闹的歌。
念禾的画本上多了幅《归宁图》,红色棉袄的袖子上沾着些颜料,在纸上画出片温暖的橙。他把望塬扛匣子的背影画得格外高大,把周静文和外婆的笑脸画得格外圆,最妙的是给大黄狗画了条红围巾,像个懂事的孩子。“这狗也过年。” 他奶声奶气地解释,逗得满屋子人笑。
望梅和虎子往回走时,电动三轮车的车筐里多了些老人给的土特产:自家腌的咸菜、晒干的花椒、新磨的玉米面。“还是娘家好,” 望梅的声音里带着些感慨,“不管多大,回来都是孩子。” 虎子往车筐里垫了块棉垫:“梅姐,明年咱合作社搞个‘归宁礼包’,把这些土特产包装好,让外嫁的姑娘都能带着乡愁走。”
赵强的皮卡车在村道上缓缓行驶,军绿色大衣的口袋里装着老人给的花生,是去年秋天收的,得像颗颗小元宝。他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车斗里的妇女们在聊家常,笑声像串的豆荚,在雪地里炸开。路过望塬家时,他按了按喇叭,二八大杠还静静地靠在树上,红绸带在暮色里像颗跳动的星。
望川整理照片时,发现存储卡里存满了归宁的故事:雪地上的车辙、灶台上的饺子、老人的皱纹、孩子的笑脸、归宁礼包的雏形、合作社的规划图。他给这组照片命名为 “归宁的年轮”,发送给农业大学的老师时,特意在邮件里写:“黄土地的根,藏在归宁的路途里。”
望塬牵着念禾的手走进院门时,周静文正往灶膛里添柴,黑色棉袄的影子在墙上晃成幅温柔的画。红木匣子空了,里面的年货换成了娘家的牵挂:母亲给的鞋垫、岳父给的菜籽、侄子给的手工。望塬往炕桌上摆着带回的花生,粗粝的手掌捏着的果仁,突然想起年轻时第一次陪媳妇回娘家,也是这样揣着满兜的欢喜,像揣着整个春天。
大年初二的月光在雪地上织出银亮的网,归宁的路途上还残留着车辙的温度。望塬的二八大杠靠在墙边,红绸带在风里轻轻摇晃;望川的相机里,归宁的画面像串流动的珍珠;周静文的红木匣子里,娘家的牵挂散发着淡淡的香;念禾的画本上,归宁的故事又添了新的篇章。
这些痕迹像圈圈年轮,刻在黄土地的记忆里。归宁的路途或许会变,从步行到骑车,从马车到汽车,但那份对娘家的眷恋永远不变,就像麦田对土地的依恋,无论风雪多大,总会在春天准时返青 —— 那是黄土地写给亲情的诗,字里行间都是对根的守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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