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三的午后,阳光透过老槐树的枝桠,在灯棚下投下斑驳的光影,像块被打碎的铜镜。望塬站在棚下的木梯上,深蓝色中山装的袖口挽到肘部,露出的小臂上青筋像老树根般盘结。他正往最顶端的灯笼架上挂 “姜子牙灯”,竹篾框架上糊着层厚厚的桑皮纸,是周静文特意选的,说 “这种纸透光不刺眼,能显出金粉的光泽”。
“哥,这灯穗得再留长三寸。” 望川举着相机在下面喊,黑色冲锋衣的口袋里露出半截卷尺,是刚从合作社借来的。他镜头里的灯穗在风中轻轻摇晃,像条金色的尾巴,“老照片里的试灯穗都长,说这样能‘引福进门’。” 望塬往灯穗上系了个红绳结,动作稳得像在给麦苗培土:“你懂啥,长了招风,灯容易晃,就像地里的高粱,秸秆太细站不稳。”
周静文提着竹篮从村里走来,黑色棉袄外的枣红罩衣沾着些面粉,是刚包饺子时蹭的。竹篮里的 “试灯饺” 摆得整整齐齐,每个饺子都捏成灯笼形,边缘捏出六道褶,像灯笼的骨架。“老辈人说,十三试灯得吃灯饺,” 她往临时搭的石桌上摆着醋碟,银镯子在青石上磕出 “叮当” 的响,“这褶子得六道,对应‘六六大顺’,我姥姥当年总说,吃了灯饺,试灯准能一次成功。”
念禾穿着红色棉袄在灯棚下跑来跑去,手里举着个纸糊的小灯笼,是昨晚自己做的,灯面画着个歪歪扭扭的太阳。他的棉鞋上沾着些泥点,是刚才追兔子时蹭的,跑到望塬的梯子下仰着小脸喊:“爷爷,啥时候点灯呀?我都等不及了!” 望塬从梯子上下来,粗糙的手掌在孩子头上揉了揉:“等月亮爬上来,现在点灯,金粉的光显不出来,就像地里的苗,得等太阳当头照才精神。”
赵强扛着捆松枝走进来,军绿色大衣的领口围着条红围巾,是王婶用毛线拼的。他把松枝插在灯棚西周,动作像在给土地插界碑:“望塬哥,这松枝能辟邪,” 他往枝桠上系着红绸带,“传说试灯时摆松枝,能请来灯神,去年我没摆,有盏灯总闪,今年得多插些。” 军靴在地上跺出串闷响,他往灯笼架下垫了块青石:“这灯棚左边有点低,垫垫就平了,免得灯往一边歪。”
虎子抱着台小型发电机蹲在灯棚旁,橘红色反光背心外的羽绒服拉链拉到顶,露出里面印着 “电力达人” 的卫衣。他正在连接电线,手指在插头处灵活地转动,像在给机器把脉:“望梅姐,这发电机能供十盏 LED 灯同时亮,” 他往望川手里塞了个万用表,“您看,电压稳定在 220 伏,不会烧灯泡。” 从背包里掏出个遥控器,“我设置了‘渐亮模式’,晚上点灯时一盏盏亮,像星星升起来。”
望梅带着几个妇女在挂灯彩,湖蓝色夹克衫的袖口绣着串小小的灯笼,是她昨晚绣的。她们往灯棚的横梁上系着彩色绸带,红的、绿的、粉的在风中飘成条彩虹,说 “十三挂彩,元宵出彩”。张婶往绸带上缀着些小铃铛,风一吹 “叮叮当当” 响,像串会唱歌的星:“我年轻时试灯,就靠这铃铛听风,风大了赶紧收灯,比现在的天气预报还准。”
王婶拄着枣木拐杖坐在石桌旁,深蓝色头巾的绒球上沾着些阳光,像颗金色的珍珠。她给孩子们讲试灯的传说,手指在灯饺上轻轻划着:“传说当年姜子牙封神后,老百姓就在试灯时给他留盏灯,” 她指着望塬刚挂好的顶层灯笼,“那盏就是给姜太公的,他保咱庄稼人灯明路明,五谷丰登。” 念禾突然问:“姜太公爱吃灯饺吗?” 王婶笑得眼角的皱纹堆成朵花:“他呀,就爱吃咱黄土地的粗粮,吃得香着呢。”
下午的阳光渐渐西斜,望塬带着赵强检查每个灯笼的牢固性,深蓝色中山装的影子在灯架间晃动。他用手拽了拽灯笼绳,绳结纹丝不动:“这绳得每天检查,” 他往绳头抹了点桐油,“防磨,也防虫,就像地里的田埂,得常修补才不会塌。” 赵强往灯笼架的接口处钉着小钉子,动作麻利得像在给栅栏加固:“我多加了几个支点,保证刮大风也没事。”
望川的相机镜头对准正在调试的走马灯,虎子正往灯轴上涂猪油,动作细得像在给精密仪器上油。“这灯画的是‘牛郎织女’,” 虎子转动灯架,画面在阳光下缓缓流动,“我加了个小电机,不用靠蜡烛热气也能转,安全。” 望川按下快门,镜头里的传统图案和现代电机奇妙地融合,像幅跨越时空的画。
周静文在石桌上煮试灯饺,黑色棉袄的袖口沾着些水汽,像落了层细雾。她往锅里撒了把盐,说 “试灯饺得淡点,才能尝出麦香”。水开时的白汽裹着面香扑在脸上,像给每个人戴了层纱。“老辈人说,试灯饺得煮三滚,” 她用漏勺捞着饺子,“第一滚去生,第二滚入味,第三滚添福,少一滚都不行。”
望梅和妇女们在给灯笼贴装饰,湖蓝色夹克衫的影子在红纸上轻轻晃。她往 “五谷丰登” 灯上贴金粉做的谷穗,手指在纸上轻轻按,金粉粘得牢牢的:“这金粉得用糯米胶粘,” 她教着年轻媳妇,“用水粘的容易掉,就像地里的肥料,得用对法子才能留住养分。” 小李往灯面上贴剪纸,动作有点毛躁,望梅赶紧按住她的手:“慢点,这剪纸薄,像麦苗一样嫩,得轻着点。”
虎子在调试 LED 灯的颜色,橘红色反光背心在暮色里像块燃烧的炭。他往望梅手里塞了个色板:“您看这暖黄色,最接近烛光,” 他按了下遥控器,灯色瞬间变成暖白,“这个亮堂,每时每刻都很好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适合照路。” 望梅选了暖黄色:“还是像烛光的好,有老味道,就像新麦磨的面,还得是老石磨磨的香。”
念禾趴在石桌上画试灯图,红色棉袄的袖子沾着些颜料,像落了些彩色的星星。他把灯棚画成座金碧辉煌的宫殿,望塬在检查灯笼,望梅在贴金粉,虎子的电机在转,最上面画了个笑眯眯的月亮,像盏最大的灯。“爷爷,月亮也来试灯吗?” 孩子的声音裹着暮色,望塬往他手里塞了个刚出锅的灯饺:“对呀,月亮是天灯,咱这是地灯,天地同辉,才叫吉利。”
傍晚的霞光给灯棚镀上层金箔,望塬往每个灯笼里放着小蜡烛,动作轻得像在给土地播撒希望。他特意在姜太公那盏灯里放了根粗蜡烛,说 “得让太公的灯最亮”。赵强往发电机里加着柴油,油香混着松枝的清香在空气里弥漫,像杯醇厚的酒。
当第一缕月光爬上灯棚的横梁,虎子按下了遥控器。先是顶层的姜太公灯亮起,接着是走马灯,然后是三十六盏彩灯,最后 LED 灯带突然闪烁,红色、黄色、绿色的光在暮色里交织,像条流动的彩虹。“亮了!亮了!” 孩子们的欢呼声在灯棚下炸开,像串清脆的鞭炮。
望川的相机快门 “咔嚓” 作响,镜头里的灯影在地上投出斑驳的图案,望塬的身影在灯影里像座沉稳的山,周静文的银镯子在灯光下划出温柔的弧线,念禾举着小灯笼在光影里奔跑,红色棉袄像团跳动的火。这些画面在镜头里流淌,像首关于光明的诗。
王婶拄着拐杖在灯棚下转悠,浑浊的眼睛里闪着泪光:“多少年没见过这么亮的灯了,” 她的手掌在灯笼上轻轻摸,“比我年轻时的灯亮十倍,那时候只有蜡烛,风一吹就灭,哪像现在,又亮又稳。” 望梅往她手里塞了个热灯饺:“您老尝尝,还是当年的味道。”
虎子操控着走马灯,画面里的牛郎织女仿佛活了过来,在灯影里相依相偎。“这灯还能换片,” 他往望川手里递着套新灯片,“有‘五谷丰登’,有‘六畜兴旺’,明天换这个。” 望川的手指在灯片上轻轻,塑料的质感里却透着乡土的温度,像首古老的歌配上了新的旋律。
夜色渐浓,灯棚下的人越来越多,锣鼓队也来了,“咚咚锵” 的响声裹着灯光在村里回荡,像场盛大的庆典。望塬站在灯棚下,望着这片光明的海洋,突然想起爹说的 “试灯不是试亮,是试人心”,现在他总算明白,这些灯笼照亮的不只是黑夜,是乡亲们心里的盼头,是黄土地上的希望。
周静文在给晚来的人分灯饺,银镯子在人群里闪着光。她的枣红罩衣上沾着些面粉,像落了层星光:“多吃点,试灯饺吃了不做噩梦,睡得香。” 张大爷咬着饺子,含糊不清地说:“还是静文妹子的手艺好,比城里的速冻饺强百倍。”
望梅和虎子在给灯笼换蜡烛,湖蓝色和橘红色的身影在灯架间穿梭,像两只忙碌的蝴蝶。“这盏灯的蜡快烧完了,” 望梅往灯里换着新蜡,“得勤看着点,别灭了。” 虎子往 LED 灯的电池盒里塞了块新电池:“我这灯能亮到天亮,明天再换。”
念禾趴在望川的肩头看灯,红色棉袄的帽子歪在一边,露出的小脸上沾着些金粉,像颗撒了糖的苹果。他指着最高处的灯笼说:“爸爸,姜太公在笑呢。” 望川的镜头对准那盏灯,烛光透过金粉,在灯面上投出片温暖的光晕,像个慈祥的笑脸。
当子时的钟声敲响,试灯的仪式才算真正完成。望塬最后检查完灯棚,深蓝色中山装的肩头落了些灯灰,像落了层细雪。他往发电机里加了最后次油,说 “让灯再亮会儿,给晚归的人照路”。赵强把松枝又往灯棚下挪了挪,说 “风有点大,再挡挡”。
望川把今天拍的照片导入电脑,黑色冲锋衣的口袋里还揣着片金粉,是从姜太公灯上蹭的。屏幕上的灯海、笑脸、烛光在夜色里泛着暖光,他给这组照片命名为 “试灯夜的星辰”,发送给民俗教授时,特意附上句:“黄土地上的试灯,是对光明的礼赞,更是对生活的热爱。”
念禾躺在炕上,红色棉袄的口袋里装着个小灯笼,是望梅给他留的。他在梦里看见姜太公提着灯笼在麦田里走,麦穗都变成了金色的灯,照亮了整个黄土地。望塬坐在炕头抽旱烟,烟袋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像灯棚下未熄的烛光,他知道,这些光亮会像种子样埋进每个人心里,等到春天,就会发芽生长,长成片金色的希望。
正月十三的月亮在天上走,像盏巨大的宫灯。黄土地上的灯棚在月光下泛着温暖的光,望塬用老规矩守护着光明的传承,周静文用灯饺传递着生活的甘甜,望川用镜头记录着光亮的温度,赵强用力量守护着灯棚的稳固,望梅用巧手装点着灯彩的美丽,虎子用科技延续着光明的奇迹,念禾用眼睛收藏着所有的光亮。
这些在试灯夜里闪耀的光,像串珍珠,被岁月的线串在一起,老的不褪色,新的更璀璨。当最后一盏灯在晨曦里熄灭,试灯的意义早己超越了仪式本身,它是黄土地写给春天的情书,字里行间都是对土地的眷恋,对丰收的期盼,对未来的向往 —— 就像那雪层下的麦苗,在灯光的映照里,正攒着劲要往上长,等待着元宵的盛景,也等待着破土而出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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