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七的晨光漫过麦田时，望塬己经站在田埂上，深蓝色中山装的裤脚沾着些的泥土，是刚踩过解冻的田垄蹭的。他手里攥着把黄铜犁铧，犁尖在晨光里闪着冷光，边缘被磨得锋利如刀，是昨晚用磨刀石细细打磨过的。“老辈人说，十七试犁，” 他往犁铧上吐了口唾沫，用粗糙的手掌反复擦拭，“开春第一犁得试顺了，全年农活才顺当，就像生孩子得选好日子，种地也得有讲究。”
周静文提着竹篮从村头走来，黑色棉袄外的枣红罩衣沾着些麦糠，是刚清理麦种时蹭的。竹篮里的炒黄豆、红糖糕、水葫芦摆得整整齐齐，她往田埂上的青石上铺着块粗布，银镯子在布面上磕出 “叮当” 的响：“我备了三样试犁礼，” 她指着炒黄豆，“这是给拉犁的牲口吃的，添力气；红糖糕给掌犁人吃，甜心头；水葫芦解渴，免得口干舌燥。” 王婶拄着拐杖跟在后面，深蓝色头巾的绒球在晨光里跳动：“我姥姥说，试犁得让家里最壮实的人掌犁，能保犁头锋利，当年我家要是让你姥爷掌犁，就不会把犁铧弄断了。”
望川背着相机在田埂上拍摄试犁的场景，黑色冲锋衣的口袋里露出半截《农桑辑要》，书页上 “正月十七，试犁耙，验农具，以备战春耕” 的字样被红笔圈着。镜头对准望塬调试犁架的背影，深蓝色中山装的后襟沾着些枯草，像落了层秋霜。“哥试犁的动作有章法，” 他的手指在相机屏幕上滑动，“先看犁架高低，再调犁铧角度，最后试拉绳松紧，像给牲口梳毛，得顺着性子来。”
念禾穿着红色棉袄蹲在田埂边，手里举着个用泥巴捏的小犁，犁架歪歪扭扭却透着认真，是昨晚照着家里的老犁捏的。他的棉鞋上沾着些湿泥，是刚才追田鼠时蹭的，跑到望塬身边仰着小脸喊：“爷爷，我能试试小犁吗？” 望塬往他手里塞了把炒黄豆：“等你长到犁架高再说，现在先学着看墒情，” 他指着脚下的土地，“这土攥成团能散开，就说明墒情正好，适合下犁。”
赵强驾驶着辆拖拉机驶来，军绿色大衣的领口围着条军绿色围巾，是部队发的旧物，边角磨得有些发白。他把拖拉机停在田埂旁，车斗里装着新换的犁铧和播种器，金属部件在晨光里闪着亮：“望塬哥，我把农机都调试好了，” 他往拖拉机的油箱里加着柴油，油枪在油箱口划出道金黄的弧线，“传说试犁得用‘头油’，就是开春第一箱油，能让机器更有劲，去年我图省事用了剩油，犁地时总熄火，今年特意换了新油。”
虎子抱着台土壤检测仪蹲在田埂上，橘红色反光背心外的羽绒服拉链拉到顶，露出里面印着 “农耕科技” 的卫衣。他正在检测土壤的酸碱度，屏幕上的 “pH 值 6.5” 字样闪着亮：“望塬爷，这地块酸碱度正好，适合种玉米，” 他往望川手里递着检测报告，“我还测了有机质含量，比去年提高 0.3%，虎强哥施的有机肥起作用了。” 他从背包里掏出个平板电脑，“这是无人机航拍的麦田图，红色区域是返青好的，绿色区域得补肥，我标出来了。”
望梅带着几个妇女在田埂上分拣种子，湖蓝色夹克衫的袖口沾着些谷糠，是刚搓玉米种时蹭的。她们把的种子放进竹篮，瘪粒扔进旁边的麻袋，动作麻利得像群啄谷的麻雀：“这批玉米种得挑三遍，” 望梅往种子里撒着些红色药粉，“拌了种衣剂，能防地下虫，虎子说这药比去年的药效长半个月。” 小李往种子袋上写着日期：“虎子说拌好的种子得晾三天，不能暴晒，不然会影响发芽率。”
王婶坐在青石上给年轻人讲试犁的传说，深蓝色头巾的一角垂在膝盖上，像片温暖的云。她的手指在犁铧上轻轻划着：“传说试犁和神农氏有关，” 她指着远处的麦田，“当年他教人种地，就是正月十七试的第一犁，犁过的地方长出的庄稼特别旺。” 周静文往王婶手里塞了块红糖糕：“您老讲的故事比书本还生动，这些老理得记着。”
上午的阳光把土地晒得暖洋洋的，望塬牵着头牛走到田埂中央，老牛的犄角上系着朵红绸花，是周静文今早特意扎的。他把犁架套在牛脖子上，动作轻得像在给孩子穿衣服：“这牛跟了我十年，” 他拍着牛背，牛皮在阳光下泛着油光，“懂人性，试犁就得靠它，机器再先进，也赶不上老伙计知深浅。” 赵强往拖拉机的犁架上固定着 GPS 定位器，动作细得像在给钟表装齿轮：“望塬哥，我这机器跟在您后面，比着您的犁痕走，保证行距一致。”
周静文在田埂上煮小米粥，黑色棉袄的袖口沾着些米汤，像落了层晶霜。她往粥里撒着些青菜碎，说 “十七喝菜粥，干活不口干”。铝锅冒起的白汽裹着米香飘向田野，像给土地盖了层薄被。“老辈人说，试犁时的粥得熬稠些，” 她用勺子搅着粥，“像地里的墒情，越稠越有劲，当年我在生产队，就因粥熬稀了，队长说我糊弄事。”
望川的相机镜头对准试犁的瞬间，望塬扬起鞭子却没落下，老牛迈开步子，犁铧在土地上划出第一道深沟，黑色的泥土翻卷上来，像条涌动的黑龙。他拍到犁沟里露出的麦苗尖，嫩绿色在黑土里像颗颗翡翠；拍到虎子操控的拖拉机跟在后面，犁痕与望塬的犁沟几乎重合；拍到念禾趴在田埂上画犁地的场景，红色棉袄像团跳动的火。这些画面在镜头里流淌，像首关于耕耘的诗。
望梅和妇女们在给试犁的人送水，湖蓝色夹克衫的影子在田埂上轻轻晃。她往望塬手里递着水葫芦，葫芦上的红绳在风里飘成条线：“叔，歇会儿再犁，这地刚解冻，硬得很。” 望塬灌了口凉水，喉结滚动得像个老水车：“趁天好得多试几犁，知道深浅了，开春才不会出错。” 小李往赵强手里塞了块毛巾：“强哥，你这机器犁得真首，比尺子量的还准。”
虎子在调试播种机的下种量，橘红色反光背心在阳光下像块燃烧的炭。他往机器的料斗里倒着玉米种，手指在操作盘上按了按，屏幕上显示 “每穴 2 粒”：“望梅姐，这参数是按望塬爷说的调的，” 他指着望塬的犁沟，“保证出芽后不挤不稀，就像您分拣种子时挑的那样，颗颗。” 望梅往料斗里添了把种子：“还是你细心，我这眼睛挑久了就花，机器可不会错。”
念禾趴在田埂上画 “试犁图”，红色棉袄的袖子沾着些黑泥，像落了些褐色的颜料。他把望塬画成个巨人，手里的犁铧比船桨还大，老牛的犄角上顶着太阳，赵强的拖拉机在后面喷着彩虹，最下面的泥土里画着无数颗发芽的种子。“爷爷，您的犁沟里有小草在笑呢，” 孩子的声音裹着泥土的气息，望塬往他手里塞了块炒黄豆：“那是返青的麦苗，等你画完，它们就长得更高了。”
正午的炊烟在村头拧成条麻花，望塬蹲在田埂上吃红糖糕，粗瓷碗里的咸菜绿得发亮，像片小小的菜园。他往赵强碗里倒了些米酒：“多喝点，解乏，下午还得试三亩地。” 赵强的酒杯碰在碗沿上，“当” 的声脆响里，酒液溅在泥土里，像给土地撒了把金粉：“望塬哥，您这犁地的手艺，机器学一辈子也赶不上，深浅拿捏得正好。”
下午的风带着些暖意，望塬的犁痕在田野里织成张巨大的网，黑色的泥土翻卷着，像给土地换了件新衣。望川的相机拍到群麻雀落在新翻的土地上，啄食着土里的虫卵，翅膀带起的泥点像阵微型的雨。“哥说这叫‘以鸟治虫’，” 望川在笔记本上写着，“比农药环保，老祖宗的智慧。”
望梅和妇女们在整理试犁后的种子清单，湖蓝色夹克衫的影子在纸上轻轻晃。她往 “春玉米 50 亩”“春大豆 30 亩” 后面打着勾，字迹被风吹得有些发颤：“虎子说按今天试的墒情，玉米得比去年早播五天，” 她指着远处的山影，“等那片坡地化透了，就先种那里，光照足。” 小李往清单上添了行 “雇收割机 2 台”：“虎子联系了镇上的农机站，说春耕时能优先调配。”
王婶坐在田埂上给牛梳毛，深蓝色头巾的绒球在牛背上蹭来蹭去。她的手指在牛毛里挑着草屑，动作轻得像在给婴儿挠痒：“这牛通人性，” 她望着望塬的犁痕，“知道试犁不能深也不能浅，就像咱庄稼人，知道啥时候该出力，啥时候该歇着。” 周静文往牛槽里添着草料，银镯子在木槽上磕出 “当当” 的响：“给老伙计加点料，下午再好好表现。”
念禾的画本上多了幅《春耕序曲》，红色棉袄的口袋里装着把新翻的泥土，是望塬给他的。他在画的角落写了句：“爷爷说，试犁不是为了多犁地，是为了让土地知道，人没忘了它。” 望塬凑过来看画，粗糙的手指在犁铧上点了点：“给犁尖画道金光，那是土地给的回礼。” 烟灰在画纸上蹭出个淡淡的圈，像块刚翻过的土地。
傍晚的霞光给田野镀上层金箔，望塬把犁铧卸下来时，深蓝色中山装的肩头落满了尘土，像披了件土黄色的蓑衣。他往犁铧上抹着机油，油膜在金属表面形成层亮镜：“这犁得保养好，” 他往犁架的轴眼里滴着油，“就像人老了得补钙，铁器也得喂油才硬朗。” 赵强把拖拉机开回合作社，车斗里的犁铧在晚霞里闪着光，像排整齐的银剑。
周静文在厨房蒸菜窝窝，黑色棉袄的袖口沾着些玉米面，像落了层金沙。她往面团里揉着些野菜，说 “十七吃菜窝，开春不生病”。蒸笼里的窝窝冒着热气，棱角分明得像座座小山。望川的相机拍下这温馨的画面：周静文的银镯子在面团上滚动，望塬坐在炕沿上擦犁铧，念禾趴在桌上给画上色，窗外的田野在暮色里像块巨大的绒毯。
当最后一缕阳光离开麦田，试犁的痕迹在暮色里渐渐模糊，只留下道道深色的犁沟，像大地睁开的眼睛。望塬坐在炕头抽旱烟，烟袋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像田野里未熄的火种。他想起爹说的 “试犁不是形式，是和土地打招呼”，现在他总算明白，这第一犁划破的不只是冻土，是冬天的沉寂，是给土地的承诺。
望川把今天拍的照片导入电脑，黑色冲锋衣的口袋里还揣着把新翻的泥土，的土块里带着草芽的清香。屏幕上的试犁场景像幅流动的画，犁铧的寒光、土地的黑浪、人们的笑脸在暮色里泛着暖光，他给这组照片命名为 “土地的苏醒”，发送给农业大学的教授时，特意附上句：“黄土地上的试犁，是对农耕的敬畏，更是对春天的召唤。”
虎子在合作社的电脑上整理试犁数据，橘红色反光背心的影子在屏幕上晃动。他往表格里输入 “犁深 15 厘米”“行距 40 厘米”“土壤含水率 22%”，这些数字像串跳动的音符，组成春耕的序曲。“望梅姐，明天我去县农机站，” 他往望梅的微信里发着数据，“把今天的试犁参数报上去，让专家看看还有啥要调整的。”
正月十七的月亮在天上走，像把弯弯的犁铧。黄土地上的人们在试犁后等待着春耕，望塬用老犁唤醒了沉睡的土地，望川用镜头记录着苏醒的瞬间，周静文用炊烟温暖着劳作的人们，赵强用机器延续着耕耘的使命，望梅用细致规划着播种的蓝图，虎子用科技丈量着土地的脉动，念禾用画笔描绘着生长的希望。
这些藏在犁痕里的期盼，像颗颗的种子，在解冻的土地里悄悄扎根。当月光铺满田野，试犁的意义早己超越了仪式本身，它是黄土地写给春天的信，字里行间都是对土地的眷恋，对劳动的热爱，对丰收的向往 —— 就像那犁沟里的草芽，在试犁的唤醒里，正攒着劲要往上长，等待着春雨的滋润，等待着耕耘者的脚步，也等待着夏天的繁茂，秋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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