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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霜降入仓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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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降的晨霜在谷堆上镀了层银,望塬己经站在场院中央的磅秤旁,深蓝色中山装外罩着件黑色粗布马甲,是周静文用去年的旧衣改的。他手里攥着根枣木秤杆,秤砣上缠着圈红绳,秤星在晨光里泛着冷光,是他爹年轻时用的老物件。“老辈人说,霜降入仓,五谷归藏,” 他往麻袋上挂着秤钩,动作稳得像在给土地分粮,“这时候的谷子得‘三过三查’,过秤看斤两,过筛看杂质,过风看干湿,就像给姑娘陪嫁,得件件都称心,半点马虎不得。”

周静文提着竹篮从仓库走来,蓝布衫外系着条藏青色围裙,围裙口袋里露出半截账本,是她凌晨就开始核对的入库清单。竹篮里的炒花生用粗瓷碗装着,碗沿还沾着些盐粒,是她用新收的花生现炒的。她往磅秤边的石桌上摆着碗筷,银镯子在碗沿上磕出 “叮当” 的响:“我煮了些油茶,” 她用帕子擦着结霜的石桌,“霜降喝油茶,寒冬不怕刮,去年你入仓冻得手裂,今年我给你备了盒蛤蜊油。”

望川举着相机绕到谷堆东侧,镜头里的望塬正弯腰看秤星,枣木秤杆在他手里微微上扬,秤砣的影子投在麻袋上,像个沉默的惊叹号。“哥看秤总眯着左眼,” 他对着镜头低语,手指在屏幕上放大画面,“说是能准到半两不差,这手艺比电子秤还让人踏实 —— 但虎子说电子秤能联网存档,俩人为此争了半宿。”

念禾穿着红色的小棉袄蹲在麻袋旁,手里捧着个算盘,算珠被他拨得 “噼啪” 响,是王婶昨天教他的 “一上一”。他的棉鞋上沾着些谷糠,是刚才帮着搬麻袋时蹭的,小脸蛋凑近秤杆喊:“爷爷爷爷,这袋是一百二十斤!” 望塬往他手里塞了把炒花生:“再数仔细些,当年你姥爷收粮时,数错一升都要重新过秤,说粮仓里的数,就是地里的账。” 念禾把花生壳剥下来,小心地放进个小布袋:“攒够壳能做花生饼,虎子叔叔说能当肥料。”

赵强驾驶着辆叉车驶进场院,军绿色工装外罩着件橙色安全背心,背心口袋里别着本仓储手册,是他托人从县城买来的。叉车的货叉轻轻挑起麻袋,金属臂在空中划出平稳的弧线,将麻袋堆成整齐的方阵。“望塬哥,这叉车的起重量调好了,” 他从驾驶座探出头喊,安全帽在晨光里闪着亮,“虎子说这仓库的湿度得控制在 15% 以下,我昨儿就开了除湿机,您摸这麻袋,干得能搓出火星。” 他突然压低声音,“收粮的老李刚才来过电话,说今年谷子价压了两毛,望梅姐正跟他磨呢。”

虎子背着个银色的检测仪站在仓库门口,橘红色反光背心在霜地里像块燃烧的炭。他往墙上的湿度计指了指,屏幕上的 “14.8%” 字样闪着绿光:“望塬爷,这仓储条件达标了,” 他往望梅手里递着份检测报告,“但我建议分等级储存,一等品能多卖五分钱,刚才抽样测了,有三成能达到一等品标准。” 他从背包里掏出个谷物硬度计,“您看这硬度值,75 以上的就是一等品,煮粥都更稠。”

望梅站在仓库的账本前,湖蓝色夹克衫的袖口沾着些墨水,是刚才记账时蹭的。她的手指在 “一等品 80 袋”“二等品 120 袋” 的数字上划过,眉头拧成个疙瘩 —— 老李的报价比预期低了两成,合作社的利润眼看着要缩水。“张婶带俩人去挑一等品,” 她突然转身喊,声音里带着股子倔劲,“把最的单独装,我再跟老李谈,实在不行就联系县城的加工厂!”

王婶坐在谷堆旁编草帘,深蓝色头巾上落着些谷糠,像撒了把碎雪。她的膝盖上摊着捆秸秆,手指在秸秆间穿梭,编出的草帘带着菱形花纹,是她年轻时在生产队学的手艺。“这草帘得编双层,” 她往秸秆里掺着些玉米皮,“霜降后潮气重,双层才能挡住返潮,当年我嫁过来时,仓库里的草帘都是我编的,谷子放到来年三月都不发霉。” 周静文往她手里塞了双毛线手套:“您老戴上这个,别让秸秆扎着手,昨儿就见您指头上冒血珠了。”

日头爬到头顶时,望塬把秤杆靠在磅秤旁,黑色马甲的前襟沾着些谷糠,像落了层霜。他蹲在石桌上喝油茶,粗瓷碗里的花生碎沉在碗底,香气混着暖意钻进喉咙。“这电子秤是快,” 他望着仓库门口闪烁的电子屏,心里却像压着块秤砣,“可少了点掂量的准头。” 早上虎子用电子秤称的一袋谷子,比他用老秤称的少了半斤,俩人为此争了两句,最后发现是电子秤没校准。

周静文往他碗里添了勺油茶:“快吃点,下午还得翻晒那些潮谷,” 她把蛤蜊油往他手里塞,“赶紧擦擦手,昨儿就见你虎口裂了道口子。” 望塬的手指在油膏上蹭了蹭,粗糙的掌心泛起层油光:“还是你这蛤蜊油管用,城里买的护手霜,黏糊糊的不顶事。”

望川的相机镜头扫过忙碌的场院:望塬用老秤复称电子秤的结果,眉头拧成个疙瘩;赵强的叉车在仓库与谷堆间穿梭,金属臂划出冰冷的弧线;望梅站在电话旁据理力争,湖蓝色的身影在晨光里像株倔强的芦苇。这些画面在屏幕上流淌,像首关于权衡的诗。

下午的日头偏西时,望塬突然走向仓库门口的电子秤。他让虎子重新校准后,亲手把一袋谷子放上去,看着数字跳成 “102.5 斤”,然后用老秤称,秤星稳稳停在 “102 斤”。“差半两,” 他往虎子手里塞了颗花生,“算你小子蒙对了。” 虎子的脸瞬间红了,挠着头说:“还是您老的秤准,我这机器得天天校。”

念禾的算盘己经算出了总数,他举着账本往望梅那边跑,红色的身影在场院上像团跳动的火焰。“梅姨梅姨,一共三千七百西十五斤!” 他把账本递过去,算珠上还沾着些谷糠。望梅接过账本时,手指突然顿住 —— 最后一页画着幅画:仓库门口站着个举秤的巨人,电子屏上的数字变成了谷穗,巨人的脚边写着 “爷爷说,数要准,心要实”。

傍晚的霞光给场院镀上层金红,望塬站在仓库的粮囤旁,枣木秤杆横在囤顶,像根丈量人心的标尺。每个粮囤都贴着张红纸,上面写着 “一等品”“二等品”,是周静文用毛笔写的,字迹娟秀得像排禾苗。“这囤谷子够全村吃到来年麦收,” 他往囤里撒了把防虫的花椒,“当年我爹总说,粮仓满了,心里才能踏实,就像人吃饱了饭,腰杆才能挺首。”

虎子把检测仪装进箱子时,突然说:“望塬爷,我查了资料,您老的老秤叫‘十六两秤’,一两等于现在的 37.5 克,刚才那袋差的半两,其实是计量单位不同。” 望塬的眼睛亮了,突然往他手里塞了颗炒花生:“你这小子,早说啊!”

望川整理相机时,发现最后一张照片是念禾的算盘特写,算珠间卡着粒谷子,像颗不肯安分的星星。他突然明白,重复的不是劳作,是土地上永远的权衡 —— 老秤与新秤,传统与现代,就像这粒谷子,总得在碰撞里找到自己的位置。

霜降的月亮升起来时,仓库的门 “吱呀” 一声关上。望塬锁门的手顿了顿,月光从门缝里漏进来,照亮粮囤上的红纸条,像给金黄的谷物系上了红腰带。他知道,这些入仓的粮食里,藏着的不只是一年的收成,是老秤杆上的准头,是草帘里的温度,是辈辈人传下来的 —— 日子再新,根不能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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