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部尚书张敬之那一句“事关江山社稷”，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庄严肃穆的金銮殿上，激起了千层巨浪。
满朝文武，瞬间哗然。
“天河安危？张大人，此话可不是儿戏！”
“年年都说安危，年年都拨款修堤，工部这次又是闹的哪一出？”
龙椅之上，老皇帝夏启元那双略显浑浊的眼睛，微微眯起，一道精光一闪而过。他抬了抬手，殿内瞬间恢复了死寂。
“张爱卿，说下去。”他的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遵旨！”
张敬之定了定神，从袖中取出一份奏章摘要，朗声说道：“启奏陛下！工部新任主事林哲，穷三日三夜之力，整理我部三十年天河水文卷宗，以其独创之‘算学图表法’推演，得出一惊人结论！”
他深吸一口气，加重了语气：
“林主事断言，九十二日之后，天河将有百年不遇之大汛，届时，下游三处河防大堤，必将同时溃决！恳请陛下，早做定夺！”
此言一出，整个朝堂，彻底炸了锅。
“荒唐！简首是荒唐！”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臣越众而出，正是当初在科举阅卷时，将林哲的考卷斥为“鬼画符”的国子监祭酒，陈腐。他也是太子太傅，是太子夏允正最坚定的支持者。
陈腐对着龙椅重重一拜，声色俱厉地说道：“陛下！天威难测，天灾难断，此乃三岁小儿都懂的道理！那林哲不过是侥幸解开一道棋局的竖子，毫无为政经验，竟敢口出狂言，预测天灾，此乃妖言惑众，大逆不道！若轻信此等无稽之谈，调动国帑，征发徭役，最终却无事发生，岂不让我大夏沦为天下笑柄？”
他话音刚落，太子夏允正立刻出列，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躬身道：“父皇，陈太傅所言极是。此事体大，不可轻信一家之言。以儿臣之见，当以稳妥为上，徐徐图之，以免劳民伤财，动摇国本。”
太子一派的官员，纷纷出言附和，言辞之间，皆是将林哲贬为哗众取宠的小人。
然而，他们话音未落，一个洪亮如钟的声音，便悍然响起。
只见二皇子夏允武，一身武将朝服，跨步出列，浑身散发着一股铁血煞气。
“父皇！”他声如闷雷，“儿臣以为，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他虎目一扫那些文官，眼神中充满了不屑。
“我大夏百年，饱受天河水患之苦！如今有人能预警，为何不信？若此人所言是真，我们提早防备，便可拯救万千生民，保住千里沃土！此乃天大的功德！”
他话锋一转，野心毕露：“即便……此人所言是假，我等也可借此机会，下令沿河州府，整顿河工，清查积弊，操演兵马，以备不时之需！无论真假，于国于民，皆是有利无害，一举两得！恳请父皇准奏！”
二皇子一派的武将集团，也纷纷出列支持，声势浩大，与太子一派形成了鲜明的对峙。
整个金銮殿，瞬间变成了战场。
一时间，唾沫横飞，争吵不休。一方指责对方妖言惑众，一方痛斥对方迂腐误国。
而三皇子夏允宸，则依旧站在他那不起眼的角落里，眼观鼻，鼻观心，仿佛这场能决定国家命运的争论，与他毫无关系。但他那微微攥紧的拳头，却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他知道，这是林哲的计策，也是林哲的豪赌。他选择相信，并等待最佳的出手机会。
“够了！”
龙椅之上，老皇帝夏启元终于开口了。
他那看似平淡的声音，却带着一股绝对的权威，瞬间让所有争吵都停了下来。
他冷冷地看了一眼斗鸡眼似的两个儿子，心中明镜似的。老大怕担责，老二想揽权，没一个真正关心那预测是真是假。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工部尚书张敬之的身上。
“此事，既然是那名叫林哲的主事所断。”
皇帝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响，每一个字，都充满了重量。
“那便让他自己，来跟朕，跟这满朝文公，说个清楚。”
他身体微微前倾，盯着大殿门口，一字一顿地命令道：
“传——”
“工部虞衡清吏司主事，林哲，上殿！”
太监那尖细而悠长的唱喏声，随之响起：
“传—工—部—主—事—林—哲—上—殿—”
声音穿透了层层宫阙，传到了在殿外等候的林哲耳中。
那一刻，殿外等候的所有低阶官员，都向他投来了混杂着羡慕、嫉妒与同情的复杂目光。
以一个正六品主事的身份，在第一次上朝时，便被天子亲自传召上金銮殿，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进行君前对质，这在大夏王朝开国三百年以来，是独一份的恩宠，也是独一份的凶险！
一步天堂，一步地狱。
林哲整理了一下自己崭新的官服，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情绪都压在了心底。
在万众瞩目之下，他迈开脚步，一步，踏入了这座代表着帝国权力之巅的金色牢笼，也是他即将征服的，最宏伟的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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