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
儿子,回来了。
您交代的事,儿子都办妥了。
现在,是不是该进行,第二步了?
那是什么样的一句话?!
那是什么样的一声“妈”?!
那是什么样的一句,卑微到尘埃里,虔诚到骨子里的,问话?!
容振邦觉得他死了!
他就在这一刻,被他父亲这句轻描淡写的话,给活活地,凌迟处死了!
他看着他!
看着他那个,一向威严,说一不二,在这个家里如同天神一般的父亲!
他竟然……
他竟然,就那么,静静地,恭敬地,站在那扇小小的,不起眼的门前!
像一个,在等候老师发落的,最卑微的,学童!
而门里,没有声音。
死一样的,寂静!
那寂静,像一只无形的、冰冷的、巨大的手,扼住了容振邦的喉咙!
扼住了他的呼吸!
扼住了他那颗,早己千疮百孔的,可怜的心!
许久。
许久。
就在容振邦以为,自己就要这么,站死在这条又黑又长的,通往地狱的甬道里时。
门里,终于,传来了声音。
一个平静的、冰冷的、不带一丝一毫感情的声音。
“第二步?”
那声音,很轻,很淡,像一片雪花。
却带着一种,足以将这栋房子里所有的人,都活活冻僵的,寒意!
“你的第二步,”
“就是去睡觉。”
睡觉?!
轰——!
容振邦的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了!
他踉跄着,向后退了一步,后背重重地撞在了那冰冷的墙壁上!
他听见了什么?他刚才到底听见了什么?!
他父亲,那个在商场上叱咤风云,说一不二的容定坤!
他把自己关了一整天!他换上了那身黑色的长衫!他用一种他连看都看不懂的姿态,站在这里,等了半天!
就为了等一句……
去睡觉?!
他疯了!
他一定是疯了!
他指着那扇紧闭的门,他想咆哮!他想嘶吼!
他想问她到底凭什么?!
可他,在对上他父亲那双,平静得可怕的,深不见底的眼睛时,所有的话,都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咙里!
他看见了!
他看见了他父亲的眼神!
那里面,没有愤怒,没有不解!
只有,绝对的,不容置疑的,服从!
“是。”
容定坤缓缓地,应了一声。
那声音,沙哑,恭敬。
然后,他转过身。
他没有再看那个,己经彻底石化的儿子。
他只是,与他,擦肩而过。
他真的,回了他的房间。
他真的,去睡觉了。
留下容振邦一个人,像一尊被全世界都抛弃了的、可笑的石像,站在这条,又黑又长的,走廊里!
他完了!
他真的完了!
这个家,也完了!
彻底地,疯了!
……
接下来的日子,容家公馆,像一座巨大的、冰冷的坟墓!
每一个人,都像一具行尸走肉,在这座坟墓里,游荡。
容定坤,真的就像一个,退休了的,无所事事的老人。
他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在院子里,打那套,慢吞吞的,像跳舞一样的八段锦。
然后,他会亲自下厨,煮一锅,清淡的,养胃的白粥。
他会把粥,盛好,端到三楼那间,小小的客房门口。
他会轻轻地,敲三下门。
然后,把粥,放在门口,转身,离开。
他一句话,都不会多说。
而容振邦,他把自己,锁在了那间,他奶奶的书房里。
不!
那不是书房!
那是他的牢笼!是他下半生的,炼狱!
他看着面前那两本书。
一本,是黑色的,方方正正的,散发着古老智慧与无尽神秘的,《孙子兵法》。
一本,是蓝色的,厚得像一块砖头的,写满了鬼画符一样的洋文的,《国富论》!
他想撕了它们!
他想把这两本,代表着他所有耻辱与绝望的“天书”,撕得粉碎!
可他不敢!
他一闭上眼,就能看见嘉言那张死灰色的、绝望的脸!
他一闭上眼,就能听见那个少女冰冷的、不带一丝一毫感情的声音!
“你是,容氏集团的,总经理。”
“也是,我选中的,第一个,继承人。”
继承人?!
哈!何其可笑!
他算个什么继承人?!
他就是一个被关在笼子里的、可怜的、正在被驯化的,野兽!
不!他连野兽都不是!
他是一条狗!
一条,正在被那个魔鬼,用最残忍的方式,拔掉牙,剪掉爪子,然后,再重新安上一副,她想要的牙,她想要的爪子的,狗!
他痛苦地抱着头,发出了野兽般的嘶吼!
为什么?!
这到底是为什么?!
他想不通!他真的想不通!
就在他快要被这种无边的、绝望的折磨,给活活逼疯的时候!
“铃铃铃——!”
那部红色的、专线的电话,像一道催命的符咒,再一次,疯狂地,尖锐地,响了起来!
他不想接!
他一个字都不想再听了!
可那电话,却像长了手一样,锲而不舍地,尖叫着!
他猛地,一把抓起听筒,像一头被逼到了绝路上的狮子,对着那头,破口大骂!
“谁?!他妈的又是谁?!有屁快放!”
“容……容总!”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他熟悉的,惊慌失措的,几乎要哭出来的声音!
是城南那个项目,新上任的,项目经理!
“出事了!出大事了啊!”
容振邦的心,猛地一沉!
“说!”
“工……工地上,来了一群人!”
“都是些地痞流氓!他们拿着棍子,拿着刀!见人就打!见东西就砸!”
“我们有十几个工人,都被打伤了!现在,都送去医院了啊!”
“还有……还有我们刚运进去的那批,从德国进口的设备!全……全被他们给砸了!砸得稀巴烂啊!”
轰——!
容振-邦的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了!
他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那双赤红的眼睛里,充满了暴怒的火焰!
“钱家!”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那声音,像淬了冰,含了火!
“是钱家那群,阴魂不散的狗东西!”
“报警!你他妈的不会报警吗?!”
他对着听筒,疯狂地咆哮!
“报……报警了啊!”
项目经理的声音,充满了哭腔!
“可……可没用啊!警察来了,他们就跑!警察一走,他们又来了!”
“他们就像苍蝇一样!赶都赶不走啊!”
“容总!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啊?!工人们都不敢开工了!再这么下去,这个项目,就全完了啊!”
完了?!
完了?!
容振邦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想起了那个少女的话!
“钱家,不过是一条,被养肥了的,疯狗。”
“打狗,不难。”
“难的是,要让那养狗的,怕狗的主人,知道,我们容家,不是好惹的。”
他当时,听不懂!
他觉得,那都是些,故弄玄虚的,鬼话!
可现在!
他懂了!
他彻彻底底地,懂了!
钱家,这是在用最野蛮,最首接,最无赖的方式,向他们,宣战!
他们就是要拖!
就是要耗!
就是要用这种蚂蚁搬家的方式,把他们容氏集团,活活地,拖垮!耗死!
好毒!
好狠!
好一招,无耻的,阳谋啊!
他像一头困兽,在这间小小的书房里,来回地,疯狂地,踱步!
他想打电话!
他想找关系!
他想动用他所有的人脉,去把钱家,从这个地球上,彻底抹掉!
可他知道,没用!
钱家既然敢这么做,就一定是,找到了新的,更大的,靠山!
他要是轻举妄动,只会,落入他们,更深的,圈套!
他该怎么办?!
他到底该怎么办?!
他痛苦地抱着头,发出了野兽般的嘶吼!
他想起了那两本书!
他想起了《孙子兵法》!
他想起了《国富论》!
可那些东西!那些理论!那些谋略!
在现在这种,最原始,最野蛮的暴力面前,都像个,可笑的,无力的,屁!
他完了!
他真的完了!
他这个,所谓的“继承人”,在他上任的第一天,就要,一败涂地了!
不!
他不能输!
他绝对不能输!
他要是输了,他还有什么脸,去见她?!
他还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间书房里?!
一个念头,像一道黑色的闪电,狠狠地,劈在了他的脑子里!
去问她!
去问那个魔鬼!
去问那个,早己洞悉了一切的,神!
他像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他疯了一样地,冲了出去!
他冲到了三楼!
他冲到了那扇,决定了他所有命运的,小小的房门前!
他没有再犹豫!
他抬起手,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从喉咙里,挤出了那句,他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再问出口的话!
“咚,咚,咚。”
门,开了。
那个少女,正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
她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仿佛,外面那场足以将容氏集团毁灭的风暴,不过是一场,与她无关的,聒噪的闹剧。
容振邦看着她,看着他这个,唯一能救他的,神。
他“扑通”一声,又跪了下去。
那动作,比上一次,还要熟练,还要……心甘情愿。
他没有说话。
他只是用一种,最卑微的,最虔诚的姿态,对着她,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然后,他抬起那张布满了泪水和汗水的、扭曲的脸!
他的声音,沙哑得像地狱里的鬼,充满了最后的、绝望的挣扎!
“小……小姑奶奶……”
“我……我没用!我就是个废物!”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求求您!求求您,再教教我!”
程子墨静静地看着他,那双黑得像深渊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谁也看不懂的,波澜。
“《孙子兵法》里,是怎么说的?”
她的声音,很轻,很淡,像一阵,从遥远时空吹来的风。
容振邦的脑子里,“嗡”的一声!
又是这句话!
又是这句,该死的,魔鬼一样的,问话!
“我……我不知道……”
他的声音,充满了无尽的,羞愧。
“回去。”
程子墨的声音,冷得像冰。
“把第一篇,《计篇》,给我,抄一百遍。”
“什么时候,你想明白了,再来见我。”
她说完,就要关门。
“不!”
容振邦像一头疯牛,猛地,扑了上来,死死地,抵住了那扇门!
“小姑奶奶!来不及了!真的来不及了啊!”
他的眼泪和鼻涕糊了满脸,哪里还有半分容氏集团总经理的体面?
“工地那边,快要出人命了啊!”
程子墨的动作,停了。
她缓缓地,转过头。
那双平静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他从未见过的,冰冷的,像刀锋一样的,寒芒!
“哦?”
“出人命了吗?”
容振-邦愣住了。
“那,就让他们,出一条吧。”
什么?!
容振邦的脑子里,像是有十万道惊雷,同时炸响!
他指着她,那根手指,抖得像被电击了一样!
“你……你疯了吗?!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那可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啊!”
“一条人命,”
程子墨看着他,那眼神,像在看一个,永远也长不大的,傻儿子。
“换一个,让钱家,永世不得翻身的,理由。”
“换一个,让那些,养狗的主人,再也不敢,对我们容家,动半点歪心思的,威慑。”
她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谁也看不懂的、冰冷的、充满了无尽智慧的弧度。
“大伯,你觉得,”
“这笔买卖,划算吗?”
容振邦彻底傻了!
他张着嘴,呆呆地看着她,像在看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真正的,魔鬼!
他知道,他错了。
他错得离谱。
他以为,他读懂了《孙子兵法》。
可他,只读懂了,那上面的,字。
而她,读懂的,是那字背后,用鲜血和白骨,写成的,人心。
“我……我明白了……”
他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
“你,明白什么了?”
“我明白……我明白,‘兵者,诡道也’的下一句,是……”
“是,‘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程子墨笑了。
那笑容,像一道阳光,瞬间刺破了这满室的阴霾。
“孺子,可教也。”
她转身,回了屋。
只留下那句,冰冷的,不带一丝一毫感情的,话语,在空旷的走廊里,久久地,回荡。
“你,什么都不用做。”
“去工地。”
“搬张椅子,泡壶茶。”
“看着。”
容振邦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行尸走肉,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知道,他该怎么做了。
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知道。
他只知道,他要听她的。
无条件地,听她的。
他刚想转身,程子墨的声音,又幽幽地,飘了出来。
“对了。”
“把嘉言,也带上。”
容振邦的身体,猛地一僵!
“让他,也去看看。”
“看看这人间,真正的,炼狱。”
“也看看,他这个家,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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