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辆黑色的红旗车!
像一头沉默的、巨大的、黑色的困兽,行驶在通往京华的,那条唯一的,通往救赎的路上!
车里,死一样的寂静!
不!
不是寂静!
是风暴!是雷鸣!是容定坤那颗苍老的心脏,在胸膛里,疯狂地,剧烈地,擂鼓!呐喊!咆哮!
他看着窗外!
看着那飞速倒退的、荒芜的风景!
他觉得,那不是风景!
那是他的人生!是他那七十多年,荒唐的,可笑的,失败的,一塌糊涂的人生啊!
他想起了母亲的日记!
他想起了那一行行,用血,用泪,用无尽的失望与期盼写下的,字!
【定坤,你要记住。规矩,是我们容家的魂。】
魂!
魂!
他守住了吗?!
他没有!
他把魂,给弄丢了!
他把这个家,变成了一个没有规矩,没有敬畏,没有魂的,空壳子!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华丽的,坟墓!
他是个罪人!
他是个,不肖子啊!
两行浑浊的、滚烫的老泪,再也控制不住,从他那张布满了沟壑的脸上,汹涌而出!
“老爷!”
福伯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像一片被狂风席卷的、无助的落叶!
他颤抖着,递过来一个水壶。
“您……您喝口水吧!”
“您从昨晚到现在,水米未进!您这身子……您这身子怎么受得了啊!”
容定坤猛地,转过头!
那双赤红的眼睛,像两团燃烧的、绝望的鬼火,死死地,盯着福伯!
“水?”
他的声音,沙哑,干涩,像两块被碾碎了的、生了锈的铁片,在互相摩擦!
“我配吗?!”
“我这样一个不忠不孝,愧对先人,愧对母亲的罪人!”
“我配喝水吗?!”
福伯吓得,手一抖,那水壶,“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老……老爷!”
他“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他抱着容定坤的腿,嚎啕大哭!
“您到底怎么了?!您别吓老奴啊!”
“您在江南,到底看到什么了?!”
“您要是出了什么三长两短,老奴……老奴就是死了,也没脸去见地下的老夫人啊!”
老夫人!
又是老夫人!
容定坤的身体,剧烈地一颤!
他笑了。
那笑容,比哭还难看,比鬼还凄厉!
“见她?”
“福伯,你错了。”
“你不用去地下见她了。”
他缓缓地,缓缓地,抬起那只枯槁的、颤抖的手,指向了,前方!
指向了,那个,有她在的,方向!
“她,回来了。”
轰——!
福伯的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了!
他张着嘴,呆呆地看着他!
像在看一个,说天书的,疯子!
回来了?!
谁回来了?!
老夫人?!
这……这怎么可能?!
这太荒唐了!这太疯狂了!
老爷他……他一定是,疯了!
……
车,终于,到了。
停在了那扇,庄严的,神圣的,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的,京华大学的校门前!
天,下雨了。
细雨,像牛毛,像花针,密密地,斜织着。
将那青砖的校门,洗得,愈发古朴,愈发,肃穆!
“老爷,”
福伯的声音,带着哭腔。
“我们……我们进去吧?外面下着雨,凉……”
“不。”
容定坤打断了他。
他的声音,很轻,很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坚决!
“就停在这里。”
“等。”
他说完,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他没有打伞。
他就那么,静静地,站着。
站在那辆黑色的红旗车旁,站在那片冰冷的、潮湿的、仿佛能洗涤一切罪孽的,秋雨里!
他站得,笔首!
像一杆,被雨水冲刷了千年的,孤独的,骄傲的,标枪!
“老爷!老爷!”
福伯吓坏了!他连滚带爬地冲了下去,撑开一把黑色的雨伞,就要往容定坤的头顶上遮!
“您这是要干什么?!您这是要老奴的命啊!”
“您快上车!您有什么事,我们进去说!您这样站着,会生病的啊!”
容定坤没有动。
他甚至,没有看他一眼。
他只是缓缓地,抬起手,将那把伞,推开了。
那力气,不大,却带着一种,福伯无法抗拒的,威严!
“福伯。”
他的声音,被雨声,冲刷得,有些缥缈。
“你觉得,我是在干什么?”
“老奴……老奴不知道!”
福伯急得,眼泪都下来了!
“老奴只知道,您是容氏集团的董事长!您是这个家,说一不二的天!”
“您怎么能,像个下人一样,站在这里,等一个,黄毛丫头啊!”
“董事长?”
容定坤笑了。
那笑容里,充满了无尽的,悲凉与自嘲。
“天?”
“福伯,你错了。”
他缓缓地,缓缓地,转过身。
他看着他,看着这个,伺候了他一辈子,却永远也看不懂他的,老人。
他那双被雨水冲刷得,异常明亮的眼睛里,是一种,福伯从未见过的,狂热的,虔诚的,光!
“你记住。”
“从今天起,这里,没有董事长。”
“这里,也没有天。”
“这里,只有一个,犯了错,回来请罪的,不孝子。”
他顿了顿,那声音,在雨中,清晰得,像一声声惊雷,狠狠地,劈在了福伯的天灵盖上!
“这不是,董事长在等学生。”
“是儿子,”
“在等母亲。”
“回家。”
福伯彻底傻了!
他张着嘴,呆呆地看着他,那把黑色的雨伞,从他那双,抖得像筛糠一样的手里,滑落。
“啪嗒”一声,掉在了那片,冰冷的,积水的,地面上!
他完了!
他真的完了!
老爷他……他真的,疯了!
……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雨,越下越大。
将容定坤那身黑色的长衫,浇得,湿透!
冰冷的雨水,顺着他那花白的头发,往下流。
流过他那张,布满了皱纹的,坚毅的脸。
流进他那件,早己被冷汗和雨水,浸得冰冷的,衣衫里!
他冷!
他冷得,牙齿都在打颤!
可他的心,却是热的!
是滚烫的!
是像一团,被重新点燃了的,疯狂燃烧的,火!
他知道,她在看!
她一定,就在这学校的某个窗户后面,静静地,看着他!
看着他这个,不肖的,愚蠢的,可怜的,儿子!
看着他,是不是,真的有悔改之心!
看着他,是不是,真的有资格,再叫她一声,妈!
他不能动!
他一动,都不能动!
他要让她看到!
他要让所有的人都看到!
他容定坤,不是来这里,耀武扬威的!
他是来,赎罪的!
他是来,接他们容家,真正的,神明,回家的!
“叮铃铃——!”
一阵清脆的、古老的、仿佛来自另一个时空的铃声,响了。
校门,开了。
一群群,穿着朴素的,充满了朝气的年轻人,撑着五颜六色的伞,像潮水一样,涌了出来!
他们每一个人,都用一种,看疯子,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看着那个,站在雨中,一动不动的,奇怪的老人!
可容定-坤,没有看他们。
他的目光,穿过了那片攒动的人潮,穿过了那片迷蒙的雨帘,死死地,死死地钉在了,那校门口!
他看见了!
他终于,看见了!
一个身影。
一个,瘦弱的,孤绝的,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身影!
她撑着一把,洗得发白的,淡蓝色的,布伞。
她没有看任何人。
她的目光,只是淡淡地,落在了他身上。
落在了他这个,跪在尘埃里,等待她救赎的,苍老的,可怜的,儿子身上!
她来了。
她朝着他,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她的脚步很轻,很慢。
那双白色的回力球鞋,踩在积水的地面上,没有溅起一丝一毫的,水花。
她走到了他的面前。
她停下。
她将那把,淡蓝色的布伞,缓缓地,举高,遮在了他的头顶。
雨,停了。
可容定坤觉得,他心里的那场,更大的,更绝望的暴风雨,来了!
他看着她!
看着她那张在雨中显得愈发苍白、愈发平静、愈发……深不可测的脸!
他想说话!
他想喊她一声“妈”!
可他的嘴,却像被什么东西死死地封住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只能,用一种,最卑微的,最虔诚的姿态,对着她,缓缓地,缓缓地,弯下了他那,早己不堪重负的,膝盖!
“上车。”
她开口了。
那声音,很轻,很淡,像这秋日的雨,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家里,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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